提利昂(第4/6頁)

多年來,提利昂閱讀了太多關於龍的作品,但其中大多是些神話故事,沒有實際價值,而伊利裏歐收集的書也不大對路。他真正想要的是加蘭多的瓦雷利亞史名著《自由堡壘之火》。在維斯特洛,此本沒有完整抄本,連學城收藏的也少了整整二十七卷。古瓦蘭提斯的圖書館裏說不定有好抄本——可惜要怎麽進入黑墻之內,他就不知道了。

另一本重要著作是巴斯修士的《龍、蜥龍和長翼龍:龍族的非自然演化史》,但他覺得找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巴斯本是鐵匠之子,後被仲裁者傑赫裏斯提拔為國王之手,政敵們攻擊他是個巫師、不是修士。受神祝福的貝勒坐上鐵王座後,明令焚毀了巴斯的全部作品。十年前,提利昂曾讀到自焚書浩劫中幸存的《非自然演化史》殘篇,但他懷疑即便有孤本留世,在遠渡重洋的過程中也早已散失。至於那本由無名氏所著、以散文形式記載著被鮮血浸染的歷史的《血與火》(又稱《巨龍之死》),據說其唯一存世的抄本目前深鎖在學城底下的地窖裏。

當賽學士打著呵欠在甲板上現身時,侏儒正就著記憶寫下龍的交配習俗。在這個問題上,巴斯學士、慕昆學士和托馬克斯學士三人的觀點完全相左。哈爾頓站在船尾,就著水面反射的燦爛陽光撒尿,尿液被風吹得東倒西歪。“太陽落山時,我們就能抵達娜恩河的交匯處了,耶羅。”賽學士叫道。

提利昂從紙上擡起頭,擱下鵝毛筆。“我叫胡戈。耶羅是我的小弟弟,平時藏在我褲襠裏不現身,你要我叫他出來溜達溜達嗎?”

“算了吧,我怕把烏龜都嚇跑了。”哈爾頓的笑容如鋒利的刀刃。“跟我說說,耶羅,你到底出生在蘭尼斯港哪條街啊?”

“那是一條無名小巷。”虛構胡戈·希山、也即耶羅的背景這件活兒,令提利昂有種諷刺的滿足感。這是一位來自蘭尼斯港的私生子,擁有豐富多彩的人生。最好的謊言總是摻雜著幾許真實。侏儒很清楚自己帶有西境人的口音——確切地說,是西境貴族的口音——所以胡戈必然是某位老爺的野種。他生在蘭尼斯港則因為比之舊鎮或君臨,提利昂更熟悉這座城市。城市向來是侏儒們的歸宿,即便是那些老實巴交的農民的種,可能的話也都會流浪到城裏。畢竟,鄉間沒有雜耍表演或怪胎展覽,水井卻多的是,淹死不想養的貓、三個腦袋的牛和他這樣的孩子那是家常便飯。

“你又在浪費上好的羊皮紙了,耶羅,”哈爾頓邊系褲子邊說。

“那是,不是每個人都能賽學士嘛。”提利昂的手寫得有點酸麻,此刻正好舒緩舒緩粗短的指頭。“再來一盤席瓦斯?”賽學士總贏,但這不失為消磨時間的好法子。

“晚上再說。跟小格裏芬一起上課?”

“有何不可?總得有人給你糾錯嘛。”

“含羞少女號”上共有四間艙房。耶達裏和耶利亞占了一間房,格裏芬與小格裏芬占了另一間,而萊摩兒修女、哈爾頓都是各占一間。賽學士的房間是四個艙房裏最大的,其一面墻邊全是書架和箱子,裝了許多古舊的卷軸跟羊皮紙,另一面墻邊的架子上則擺滿了各色油膏、草藥和藥劑。金黃的陽光透過有波浪花紋的黃玻璃圓窗照射進來。這裏其他的家具包括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張椅子、一把凳子以及賽學士的席瓦斯棋盤,精雕的木頭棋子散落在棋盤上。

課程從語言課開始。小格裏芬的通用語說得就跟維斯特洛人一樣好,他的高等瓦雷利亞語,潘托斯、泰洛西、密爾、裏斯四地的方言和水手們的貿易行話也很流利。但瓦蘭提斯的方言對他就跟對提利昂一樣是個新事物,每天他們都會學一些新詞匯,而哈爾頓會糾正他倆的錯誤。彌林人的語言又要難學多了,它根子上還是瓦雷利亞語,卻嫁接了醜惡、難聽的古吉斯話。“要把吉斯卡利語說明白,你得把蜜蜂塞進鼻孔裏,”提利昂抱怨。小格裏芬聽了哈哈大笑,但賽學士只是要求:“再來一遍。”男孩聽從吩咐,不過這回他邊翻白眼邊學鼻音。他的聽力比我好,提利昂不得不承認,但我敢打賭,我的嘴上工夫還是要更勝一籌。

語言課之後是幾何課。這堂課男孩不太感興趣,但哈爾頓非常耐心,提利昂也從旁協助教學。早年在凱巖城,父親的學士曾教會他四邊形、圓形和三角形的奧迷,現在稍加點撥,做過的功課又都回來了。

第三堂課是歷史課,男孩開始不耐煩起來。“今天我們學習瓦蘭提斯的歷史,”哈爾頓宣布,“你能告訴耶羅,虎黨和象黨的區別嗎?”

“瓦蘭提斯是九大自由貿易城邦裏最古老的一個,瓦雷利亞的第一個女兒。”男孩用平板無聊的聲調復誦,“末日浩劫發生後,瓦蘭提斯人理所當然地把自己當成自由堡壘的繼承者,也就是全世界的主人。但對於如何統治世界,他們的意見並不一致。舊貴族信奉武力,商人和放債人則提倡貿易。圍繞這兩種傾向,為爭奪城市領導權,逐漸形成了兩個黨派,即虎黨和象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