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奪者(第2/8頁)

最後一個人一定是位鐵匠;公牛樣的肩膀,一邊比另一邊粗壯得多。那人身穿鑲釘鎖甲,頭戴熟皮帽。他唯一命中的一擊使得維克塔利昂的盾牌最終完全損毀,但鐵艦隊司令回砍一斧,便將其腦袋劈成兩半。對付鴉眼要這麽簡單就好了。他將斧子拔出,鐵匠的頭顱仿佛爆裂一般,骨頭、鮮血和腦漿灑得到處都是。屍體撲倒下來,靠在他腿上。現在求饒太晚了,維克塔利昂邊想邊甩脫死屍。

他腳下的甲板變得滑膩膩的,左右躺滿一堆堆死屍和瀕死的人。他扔開盾牌,深吸一口氣。“司令官,”“理發師”就在他身邊,“今天的勝利屬於我們。”

海上布滿船只,有些在燃燒,有些在下沉,有些被撞得支離破碎。船殼之間的水面猶如一鍋燉湯,點綴了無數屍體、斷槳和趴在殘骸上的人。遠處,十幾艘南方人的長船正疾速逃進曼德河。讓他們逃,維克塔利昂心想,讓他們去傳揚這個故事。夾著尾巴逃跑的不是男人。

淋漓的汗水刺疼了他的眼睛,兩個槳手幫他解開海怪盔,好讓他摘下來。維克塔利昂擦擦額頭。“那個騎士,”他用低沉的嗓音說,“那個白玫瑰騎士。有人打撈他嗎?”領主之子值一筆可觀的贖金。假如西瑞伯爵今天活下來的話,他將會付錢,否則就由他高庭的主君承擔。

然而手下人都沒在意落水的騎士。那人多半已經淹死。“他戰鬥得勇猛,願他在淹神的流水宮殿裏歡宴。”盡管盾牌列島的人都自稱為水手,但他們懷著恐懼出海,戰鬥時只敢穿輕型防具,生怕淹死。年輕的西瑞不一樣。他是位勇士,維克塔利昂心想,幾乎就像鐵民。

他將俘獲的船交給拉格諾·派克,並指派十二個水手充當船員。“繳下俘虜的武器防具後,替他們包紮傷口,”他吩咐“理發師”紐特,“將瀕死者扔進海裏。若有人乞求慈悲,先割喉嚨。”對這類人他只有鄙視。淹死在海水中比淹死在血水中強得多。“記得清點贏得的船只,還有被俘的騎士與貴族。我要他們的旗幟。”將來,他會把它們統統掛在自己的大廳裏,這樣,等老邁體衰之後,還可以回憶年輕力壯時殺死的所有敵人。

“好的。”紐特咧嘴笑道,“這是一場大勝仗。”

沒錯,他心想,對鴉眼和他的巫師們來說這是一場大勝仗。等消息傳到橡盾島,船長們又會高呼他哥哥的名字。攸倫憑借伶牙俐齒和微笑的眼睛魅惑他們,用來自遠方的諸多戰利品吸引他們為他效力:金、銀、釉彩盔甲,鍍金圓頭的彎刀、瓦雷利亞鋼匕首、斑紋虎皮、花斑貓皮、翡翠獅身蠍尾獸、古老的瓦雷利亞斯芬克斯像、一箱箱豆蔻、丁香和藏紅花、象牙與獨角獸角、來自盛夏群島的綠、橙和黃色羽毛,精致的絲綢與閃亮的錦緞……但跟現在的成果比起來,這些都顯得微不足道。他讓他們去征服,他們便永遠成了他的人,司令舌尖苦澀。這是我的勝利,不是他的。他在哪兒?在後方橡盾島,在城堡裏遊手好閑。他偷走我的妻子,偷走我的王座,現在又偷走我的榮耀。

維克塔利昂·葛雷喬伊慣於服從,生來如此。他在兄長的陰影下成長,跟隨巴隆,每件事都恪忠盡守。後來,巴隆的兒子們出世,意味著將來有一天他們中的一位將取代父親坐上海石之位,而他也早早作好準備向其屈膝。但全能的淹神召喚巴隆和他的兒子們去了流水宮殿,現下要維克塔利昂稱攸倫為“國王”,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海風吹拂,神清氣爽,他感覺口渴極了。戰鬥之後,他總想喝葡萄酒,於是便將甲板交給紐特,自己走到下面去。在他狹小的艙室裏,深色皮膚的女人情欲高漲,或許戰鬥也讓她的血變熱了。他跟她做了兩次,之間間隔很短,完事之後,她的乳房、大腿和肚子上血跡斑斑,那是從他手掌的傷口裏流出來的血。深色皮膚的女人用燒滾的醋替他清洗。

“我承認,這計劃很好,”她跪在維克塔利昂身邊時,他說,“現在曼德河已向我們敞開,和古時候一樣。”曼德河水流和緩,河面寬廣,布滿叵測的暗礁和沙洲。大多數海船不敢駛過高庭,但長船吃水淺,可以逆流航行一直到達苦橋。古時候,鐵島人曾大膽駛入河道,劫掠曼德河沿岸及其支流……直到青綠之地的國君將曼德河口四座小島上的漁民武裝起來,指命他們為他的盾牌。

兩千年過去了,但沿著這些島嶼參差的海岸線,瞭望塔裏仍有灰胡子老人沿襲古老傳統,保持警戒。只要看到長船,他們就點燃烽火,讓訊息從一個山頭傳至另一個山頭,從一座島傳到另一座島。警報!敵人!掠奪者!掠奪者!漁民們看到高處燃燒的火焰,便放下漁網和犁耙,拿起劍與斧。他們的領主會從城堡裏沖出,帶著騎士和士兵。從綠盾島到灰盾島,從橡盾島到南盾島,戰爭的號角在水面回蕩,反擊的長船從沿岸苔蘚覆蓋的石洞裏悄然駛出,船槳翻飛,湧入海峽,封鎖曼德河,將掠奪者趕向上遊去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