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亞(第4/7頁)

艾莉亞推開他的手,“我只要願意就能做到!”

“吃蟲子的女孩,史塔克家族的艾莉亞如是說。”

“我可以放棄一切!”

他朝她的物品比畫了一下,“那麽,就從這些開始。”

當晚晚餐過後,艾莉亞回到房間,脫下長袍,輕聲念叨那串名字,睡眠卻拒絕降臨。她在塞滿破布的床上輾轉反側,咬緊嘴唇,感覺到本該是心之所在的那個空洞。

於是她在漆黑的半夜起身,披上從維斯特洛穿來的衣服,扣好劍帶。縫衣針懸在一側,匕首插在另一側。她頭戴軟帽,無指手套塞進劍帶,手握銀叉,小心翼翼地爬上樓梯。這裏不是史塔克家族的艾莉亞容身之處,她心想。艾莉亞的家在臨冬城,但臨冬城早已不復存在。當大雪降下,冷風吹起,獨行狼死,群聚狼生。然而她沒有了狼群,他們都被殺掉了,被伊林爵士、馬林爵士和太後這些壞人,後來,她試圖尋找新的狼群,結果那些人統統離開了她,熱派,詹德利,尤倫,“綠手”羅米,甚至父親的舊部哈爾溫。

她推開門,步入黑夜。

自來到神廟以來,這是她第一次出門。天色陰霾,迷霧籠罩,仿佛破舊的灰毯子。右邊水道中傳來劃槳聲。布拉佛斯,秘之城,她心想,名字取得很恰當。她靜悄悄地走下陡峭的階梯,來到帶頂篷的碼頭,霧氣在腳下盤旋,濃得看不清水面,只聽見水波輕輕拍打石樁。一點亮光在遠處的黑暗中閃耀,那是紅袍僧神廟中的夜火。

她在水邊停下,手握銀叉。它是貨真價實的純銀制品。這並非我的叉子,是水手給阿鹽的。她將叉子輕輕丟出去,聽見它“撲通”一聲沉入水底。

接著是軟帽和手套,它們也屬於阿鹽。她將錢袋在掌心裏倒空:五枚銀鹿,九枚銅星,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散錢。她把它們統統撒入水中。然後是那雙靴子,它們發出的濺水聲最響。接著是匕首,這是她從一個弓箭手身上得來的,他曾乞求獵狗給予慈悲。劍帶也進了水道。鬥篷、上衣、馬褲,內衣,所有的一切。除了縫衣針。

她站在碼頭邊,在霧氣中顫抖,臉色蒼白,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手中的縫衣針仿佛在跟她講悄悄話。第一課,用尖的那端去刺敵人,劍說,還有,無論如何……絕對……不要……告訴……珊莎!劍身有密肯的記號。只不過是把劍。假如她需要劍,神廟底下有上百把。縫衣針太小了,算不上真正的劍,比玩具強不了多少。瓊恩讓鐵匠鑄這把劍時,她還是個笨得無可救藥的小女孩。“只不過是把劍,”她大聲說出來……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縫衣針是羅柏、布蘭與瑞肯,是母親和父親,甚至是珊莎。縫衣針是臨冬城灰色的墻壘,是城中眾人的歡樂。它是夏天的雪花,是老奶媽的故事,是心樹的紅葉和嚇人的臉龐,是玻璃花園中溫暖的泥土氣息,是將她房間的窗戶吹得嗒嗒作響的北風。縫衣針是瓊恩的微笑。他總愛弄亂我的頭發,叫我“我的小妹,”她眼中忽然有了淚水。

魔山的手下抓住她時,波利佛奪走了那柄劍,但當她和獵狗走進十字路口的客棧,它又物歸原主。這是諸神給我的東西。不是七神,也不是千面之神,而是她父親的神祇,北境古老的舊神。千面之神可以拿走我所有的東西,她心想,但他拿不走這柄劍。

她像命名日一樣裸著身子走上台階,手中緊握縫衣針。走到一半時,腳下有塊石頭松了一下,艾莉亞跪下來,用手指去摳它的邊緣。一開始紋絲不動,但她堅持不懈,指甲刮下碎泥灰,終於有了成果。她悶哼幾聲,雙手用力,挖出一塊石頭。

“你在這兒會很安全,”她告訴縫衣針,“除了我,沒人知道。”她將短劍連鞘推進台階後面,再把石頭塞回去,使它看起來跟其他階梯一樣。她邊走回神廟邊數台階,牢牢記住劍的所在。總有一天她會需要它。“總有一天。”她輕聲對自己承諾。

她沒告訴慈祥的人自己做了什麽,但他就是知道。第二天晚飯後,他來到她房裏。“孩子,”他說,“坐到我身邊。我給你講個故事。”

“什麽故事?”她警惕地問。

“關於我們起源的故事。既然你想成為我們的一員,就得了解我們是誰,我們從何而來。世上的人們會悄悄談論布拉佛斯的無面者,他們不清楚的是,我們比秘之城本身更古老。我們出現在泰坦巨人興修之前,在烏瑟羅揭開面具之前,在建城之前,我們在北方的迷霧中於布拉佛斯興旺繁盛,但我們的根在瓦雷利亞,誕生於悲慘的奴隸群中。我們的祖先在十四火峰地底深處的礦井裏辛苦勞作,正是這些火峰照亮了古自由堡壘的夜晚。普通礦井是黑暗陰冷的場所,自冰冷死寂的石頭中開鑿出來,但十四火峰乃熔巖火山,終日熊熊燃燒著,因此古瓦雷利亞的礦井很熱,隨著井道越鉆越深,溫度也越升越高。來自世界各地的奴隸們猶如在烤箱中勞作,周圍的巖石燙得沒法碰,空氣彌漫著硫黃的味道,吸進肺裏灼痛難耐,而即使穿上最厚的鞋子,腳底也會被燙出水泡。有時,他們為尋找金子破開洞壁,結果卻遭遇蒸氣、沸水或熔巖。有些井道鑿得十分低矮,奴隸們無法站立,只能爬行或彎腰行走。那泛紅的黑暗之中還有蠕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