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第3/7頁)

他們花了半天時間在城堡裏探索。有些塔已經倒掉,另一些看起來不太安穩,但一行三人登了鐘樓(鐘已經不見)和鴉巢(鳥也不見了)。釀酒房下,滿地窖的巨大橡木桶,阿多敲打它們,發出空洞的聲響。他們找到一個圖書館(書架和書櫃都已崩塌,書一本都沒有,到處是老鼠)和一個潮濕昏暗的地牢,牢房足夠容納五百名囚犯,但當布蘭抓住一根生銹的欄杆,它卻在他手中斷裂開來。大廳只剩一面殘墻,澡堂沉入地下,一片巨大的荊棘叢占領了兵器庫外黑衣弟兄們昔日操練槍矛、盾牌和長劍的校場,鐵匠鋪雖還立著,但蜘蛛網、老鼠和灰塵取代了刀劍、風箱與砧板。有時,夏天會聽見布蘭聽不到的聲音,或朝莫名的方向咧牙露齒,頸背毛發直立……但“鼠廚師”、“七十九守衛”和“瘋斧”終究沒有露面。布蘭松了口氣。也許這只不過是座廢棄的空城堡。

等到梅拉回來,陽光在西方的山頂只剩點點余暉。“你看到了什麽?”她弟弟玖健問。

“我看到鬼影森林,”她用渴望的語調說,“目力所及,處處是高聳的山峰,覆蓋著從未被刀斧砍伐的樹木;我看到陽光在湖面閃爍,雲層從西方飄來;我看到堆堆陳舊的積雪,矛一般長的冰錐;我甚至看到一只老鷹在長天盤旋,它也看到了我。我還朝它揮手呢。”

“有沒看到下去的路?”玖健問。

她搖搖頭:“沒有。完全是一面峭壁,冰壁如此光滑……若有一根好繩子和一把鋒利的斧頭,我也許能下去,但……”

“……我們不行。”玖健替她說完。

“對,”他姐姐贊同,“你肯定這裏是夢見的地方?也許我們來到了錯誤的城堡呢。”

“不。就是這個城堡。這裏有道門。”

的確有道門,布蘭心想,但它被石頭和冰給堵住了。

太陽落坡,塔樓的影子漸漸拉長,風也越來越強,將堆堆枯葉“嘩嘩”地吹過庭院。逐漸凝聚的黑暗讓布蘭想起老奶媽的另一個故事,“夜王”的故事。他是守夜人軍團第十三任總司令,她談到,一位從無恐懼的戰士。“這是他的缺陷,”她接著補充,“所有人都該明白恐懼的感受。”一個女人導致他的墮落,一個女人從長城之巔望下來,肌膚仿佛月亮般蒼白,眼睛猶如藍色的星。他毫無畏縮地追求她,占有她,並愛上了她,盡管她像玄冰一樣寒冷。他將種子撒進她體內的同時,也將靈魂交給了她。

於是他把她帶回長夜堡,立為王後,而自己是國王,並用詭異的魔法誓言讓弟兄們服從意旨。“夜王”和他的屍鬼王後統治了十三年,直到最終,臨冬城的史塔克家和野人王喬曼聯合起來解開守夜人的束縛。在他死後,人們發現他曾向異鬼奉獻祭品,於是所有“夜王”的記錄全被銷毀,他的名字成為禁忌。

“有人說他是波頓家的人,”老奶媽每每如此總結,“有人說他是斯卡格斯島的馬格拿,還有人說他來自安柏家、菲林特家或諾瑞家,更有人要你相信,他出自伍德福特家——他們在鐵民之前統治熊島。其實根本不是,他是個史塔克,而將他擊敗的則是他的兄弟。”說到此處,她總捏住布蘭的鼻子,他至今不能忘懷。“他是臨冬城的史塔克,也許就叫布蘭登,誰說得準呢?也許他就在這個房間,這張床上睡過。”

不,布蘭心想,但他的確曾在這座城堡,在我們今晚睡覺的地方活動。他一點也不喜歡這念頭。按照老奶媽的說法,“夜王”在白天只是個普通人,但統治著黑夜。而現下天正在變黑。

黎德姐弟決定睡在廚房,那是一幢八角形的石頭房子,拱頂雖已殘破,但看起來比其他建築物能提供更好的遮蔽。屋子中央一口大井邊,有棵彎彎曲曲的魚梁木從石地板上冒出來,斜伸向屋頂上的洞,白骨般的樹枝指向陽光的方向。這是一棵怪異的樹,比布蘭見過的其他魚梁木都細瘦,而且沒有臉,卻讓他感覺遠古諸神與自己同在。

然而那是廚房唯一令他喜歡的地方。屋頂大部分沒塌,若下雨的話,可以遮蔽他們,但他認定在這裏絕不可能暖和,隨時都能感覺到寒氣從石板地裏滲上來。布蘭也不喜歡處處的陰影,不喜歡那些巨大的磚爐像張開的嘴一樣包圍著他們,不喜歡生銹的肉鉤,不喜歡沿墻排列、滿是疤痕汙漬的屠宰台。他知道,“鼠廚師”就是在這裏把王子切成碎塊,並用其中一個爐子烤人肉餡餅。

那口井他最不喜歡。足足十二尺寬,全由石頭砌成,側面還建有階梯,盤旋而下,進入黑暗之中。井壁濕乎乎的,覆滿水垢,深不見底,甚至連梅拉那對屬於獵人的敏銳眼睛也毫無辦法。“也許它沒底呢。”布蘭懷疑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