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恩(第4/7頁)

他們當然會選擇夜間。就像盜賊,瓊恩心想,就像殺手。

號角吹響,紗丁尿濕了褲子,但瓊恩假裝沒注意。“去把迪克搖醒,”他告訴舊鎮的男孩,“否則打仗時他一定從頭睡到尾。”

“我害怕。”紗丁的臉蒼白得像死人。

“他們也怕。”瓊恩把拐杖靠在城垛上,端起長弓,將沉重光滑的多恩紫杉木拗彎,並在凹槽裏掛上一根弓弦。“除非確定目標,否則別浪費箭支,”紗丁叫醒迪克回來之後,瓊恩道,“我們這兒補給充足,但充足不意味著無窮無盡。記住,補充彈藥時躲到城垛後面去弄,別躲在稻草人背後,它們是草做的,箭會穿過去。”他沒費神告誡迪克·佛拉德任何東西。只要光線足夠,迪克便能讀唇,對你的意思了解得很清楚。剛才的話,他已全明白了。

於是他們三人在圓形塔樓的三方分別站好位置。

瓊恩從腰帶上掛的箭袋裏抽出一支箭。黑色的箭杆,灰色的羽毛。當他把箭搭到弦上時,想起某次狩獵後,席恩·葛雷喬伊說的話。“盡管野豬有獠牙,黑熊有爪子,”他掛著一貫的笑容宣稱,“卻沒有灰鵝的羽毛一半致命。”

瓊恩的狩獵技巧從來不及席恩的一半,但對長弓並不陌生。有些黑影在兵器庫附近穿行,由於貼緊石墻,看不真切,所以還沒到射擊時機。他聽見遠處的喊叫,守衛塔上的弓手正向地面放箭。那地方太遠,不屬於瓊恩的防禦區域。但隨後三個影子從舊馬房竄出來五十碼,他走到城垛邊,舉起長弓,拉緊了弦。敵人在奔跑,因此他瞄準前方,等待,等待……

羽箭“嘶”的一聲輕響離弦而出。片刻之後,一聲悶哼,院裏奔跑的黑影只剩兩個。他們跑得更快了,而瓊恩從箭袋裏抽出第二支箭。這次射得太急,沒有命中。等他再次搭箭,野人們已經不見。他搜尋另外的目標,發現四個敵人正在燒焦的司令塔附近奔跑。月光反射在長矛和斧子上,映出圓皮盾上可怕的圖案:骷髏與骨頭、毒蛇、熊爪、惡魔扭曲的臉。這是自由民,他知道,瑟恩人持黑色熟皮盾,有青銅的鑲邊和突起,但盾上樸素,未加裝飾。這些是掠襲者們比較輕便的柳木盾。

瓊恩將鵝羽拉至耳邊,瞄準,射出,然後再次搭箭,拉弓,放。第一箭射入熊爪盾,第二箭則射入咽喉,野人尖叫著倒下。他聽見左邊聾子迪克的十字弓傳來低沉的彈弦聲,片刻之後,紗丁的十字弓也響了。“我射中一個!”男孩刺耳地嘶喊,“我射中一個人的胸口。”

“再射另一個。”瓊恩回應。

現在不必搜尋目標,只需挑選犧牲品。他放倒一個正搭箭上弦的野人弓手,接著又射向一位正開砸哈丁塔大門的斧兵。這回射偏了,但箭插在橡木上顫抖,使野人躊躇不定。等對方回頭跑開,他才認出那是大癤子。電光火石間,老穆利從燧石兵營頂上放出一箭,正中他大腿,他鮮血淋漓地爬走。他該不會繼續抱怨癤子了,瓊恩心想。

箭袋空了之後,他又去取了一個,然後移到另一垛口,跟聾子迪克·佛拉德並肩作戰。瓊恩每射三箭,聾子迪克才放一支弩,這是長弓的優勢。一般而論,十字弓穿透力更強,但發射慢,裝填也麻煩。他聽見野人們互相喊話,西方某處,一支戰號吹響。整個世界到處是月光和影子,時間在無窮無盡、反反復復的搭箭、拉弓、放之中流逝。一支野人的箭射穿他旁邊稻草哨兵的咽喉,但瓊恩·雪諾幾乎沒注意。讓我幹凈利落地一箭射死瑟恩的馬格拿,他向父親的神祈禱。至少馬格拿是他可以憎恨的敵人。讓我射死斯迪。

手指變得僵硬,大拇指開始流血,但他仍然搭箭、拉弓、放。一團火光引起他的注意,扭頭看去,只見大廳門口著了火。不一會兒,整個巨型木造大廳都燃燒起來。他知道“三指”哈布跟鼴鼠村的助手們都安全地待在長城上,但仍覺得肚子上挨了一拳。“瓊恩,”聾子迪克用那含混的聲音喊,“兵器庫。”敵人上了房頂,其中一個拿著火炬。迪克跳上城垛,以便射得更準。他把十字弓舉到肩頭,“嘭”的一聲朝拿火炬的野人射去。射偏了。

他下方的弓箭手卻沒有。

佛拉德一聲沒吭,便腦袋朝下從胸墻邊栽落。到下面的院子足有百尺之高。瓊恩聽到一聲沉悶的撞擊,便躲到一個稻草哨兵身旁窺探,試圖看清箭是打哪兒來的。聾子迪克的屍體旁不到十尺的地方,他瞥到一面皮革盾牌、一件破破爛爛的鬥篷和一叢濃密的紅發。火吻而生,他心想,幸運的象征。他引弓瞄準,手指卻不願松開,接著她便跟出現時一樣突然地消失了。他詛咒著扭身,轉而朝兵器庫頂上的敵人射出一箭,但也沒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