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恩(第3/7頁)

“好冷。”紗丁臉頰通紅,雙手藏在鬥篷裏,夾在腋窩下。

瓊恩讓自己微笑:“霜雪之牙更冷呢,畢竟深秋了嘛。”

“我希望自己永遠不要見到霜雪之牙。你知道嗎?我認識一個舊鎮女孩,她喜歡在紅酒裏面加冰。我想那是最適合冰的地方。紅酒裏面。”紗丁皺眉望向南方,“你覺得稻草哨兵把他們嚇跑了嗎,大人?”

“但願是吧。”這是有可能的,瓊恩猜測……但更有可能野人們僅僅是在鼴鼠村裏多逗留了一會兒,燒殺奸淫。或許斯迪在等待夜幕降臨,以便在黑暗的掩護下進軍。

正午過後,國王大道上仍舊沒有瑟恩人的蹤影。瓊恩聽見塔內傳來腳步聲,呆子歐文突然從地板門下走出,爬樓梯爬得臉上紅彤彤的。他一條胳膊下夾著一籃小圓面包,另一條胳膊底下是一輪奶酪,手裏還搖搖晃晃地提著一袋洋蔥。“哈布說你們耽擱久了,得吃東西。”

也許這就是最後一餐。“替我們謝謝他,歐文。”

迪克·佛拉德聾得像巖石,但鼻子好使。圓面包剛出爐,還帶著溫熱,他伸手從籃子裏掏出一個,並找到一罐黃油,用匕首抹了些。“夾的葡萄幹,”他愉快地宣布,“還有果仁。”他說話含含糊糊,好在習慣之後就容易聽明白。

“你把我那份也吃了吧,”紗丁道,“我不餓。”

“吃下去,”瓊恩告訴他,“不知何時才有下一頓。”他自己拿了兩個圓面包。果仁是松子,此外有葡萄幹和一點幹蘋果。

“野人今天會來嗎,雪諾大人?”歐文問。

“如果他們來了,你會知道的,”瓊恩說,“注意聽號角聲。”

“兩聲。兩聲代表野人逼近。”歐文長得很高,淺黃頭發,性情溫和,是個不知疲倦的工人,做起木工來靈巧得令人吃驚,守夜人軍團中投石機之類的東西就由他負責保養維護。但他會很高興地告訴你,他母親在他還是個嬰兒時,不小心摔了他的腦袋,因此一半的智力從耳朵孔漏了出去。

“你記得該上哪兒去嗎?”瓊恩問他。

“記得,我要去樓梯,唐納·諾伊說的。到第三層平台上,如果野人越過路障,就用十字弓往下射他們。第三層,一,二,三。”他的腦袋上下直晃,“野人進攻的話,國王會來幫我們,對不對?勞勃,他可是個了不起的戰士。國王一定會來的,伊蒙師傅派了鳥兒去找他。”

告訴他勞勃·拜拉席恩死了也沒用,反正他會像前幾次一樣忘掉。“伊蒙師傅派了一只鳥去他那兒。”瓊恩贊同。這似乎讓歐文很高興。

實際上,伊蒙學士派出許多烏鴉……不只給一個國王,而是四個。野人兵臨城下,信中如是寫道,國境垂危。請傾盡全力幫助守夜人防禦黑城堡。他還向舊鎮和學城那麽遠的地方送信,向全國五十多位大諸侯送信。他們對北方領主寄予的希望最大,因此每人送了兩只鳥。黑色的鳥兒,帶著懇求之辭前往安柏家與波頓家,前往賽文城、托倫方城、卡霍城、深林堡、熊島、古城、寡婦望、白港、荒冢屯和溪流地,甚至去找偏遠山區的裏德爾家、伯萊利家、諾瑞家、哈克萊家和渥爾家求助。野人兵臨城下,北境垂危。請攜全部軍力星夜前來增援。

然而烏鴉有翅膀,領主和國王們卻沒有。即便有誰願意提供援助,今天也到不了了。

時間由早晨到了中午,中午又到了下午,鼴鼠村的煙霧被風吹走,南方的天空恢復幹凈。沒有雲,瓊恩心想,這很好。雨雪會毀了他們的布置。

克萊達斯和伊蒙學士乘鐵籠上到長城頂端安全之處,鼴鼠村的大部分婦女也上去了。黑衣人們在塔樓頂上不安地踱步,隔著院子彼此叫喊。賽勒達修士帶領守衛路障的人們作祈禱,懇求戰士賜予力量。聾子迪克·佛拉德蜷起身子,在自己鬥篷底下睡覺。紗丁沿城垛繞了一圈又一圈,也許走了上百裏路。冰墻流淚,太陽爬下冷酷的藍天。接近傍晚時分,呆子歐文又帶著一條黑面包、一桶哈布最好的羊肉和麥酒與洋蔥燉的濃湯回來。迪克頓時醒轉。他們把東西吃個精光,還用面包塊擦幹桶底。這時,太陽已低垂於西,城內處處是黑乎乎的影子。“點火,”瓊恩告訴紗丁,“把鍋子灌滿油。”

他自己走下樓梯去插門閂,試圖活動僵硬的腿。這是個錯誤,瓊恩很快便明白,但仍抓著拐杖堅持到底。國王塔的門是鑲鐵釘的橡木,也許可以延滯瑟恩人,但若對方真想闖入,卻無法阻擋。瓊恩將門閂插進槽裏,然後去了趟廁所——這很可能是最後的機會——方才一瘸一拐地回到屋頂,臉龐因痛苦而扭曲。

西方的天空變成血色的淤青,頭頂卻依然是鈷藍,並漸漸轉深,化為紫色,然後星星出來了。瓊恩坐在兩個城垛間,陪伴他的只有一個稻草人,駿馬座於群星間飛奔上升,或者該叫它長角王座?瓊恩疑惑地想,不知白靈在哪裏,耶哥蕊特在哪裏……噢,太瘋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