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亞(第3/4頁)

假如我從邊上跳下去,河水會把我沖走,而獵狗將毫無察覺。她轉頭後望,只見桑鐸·克裏岡正竭力安撫受驚的坐騎。這是最好的機會了。但我也許會淹死。雖然瓊恩曾說,她遊起泳來像條魚,但即便是魚,在這條河裏也可能有麻煩。不過,淹死好過回君臨。她想到喬佛裏,便悄悄爬到船頭。河裏滿是褐色泥巴,在雨點的抽打攪拌下,看起來像湯不像水。艾莉亞疑惑地想,不知裏面會有多冷。反正不可能比現在更潮濕陰冷了。她一只手搭到欄杆上。

她還來不及跳,突然被一聲大喝吸引了注意力。船夫們紛紛手執長篙往前沖去。一時間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麽,然後她看到了:一棵連根拔起的大黑樹,正朝他們撲來。糾結的樹根和樹枝從流水裏戳出,活像巨海怪伸展的觸手。槳手們狂亂地劃水,試圖躲避開去,以免被撞翻或者戳穿船身。駝背老人扭轉船舵,船頭的馬向下遊偏轉,但太慢了。那棵棕黑的樹微微閃光,像攻城錘那樣砸來。

兩名船夫的長篙好容易抵住它時,它離船頭已不超過十尺。一根篙子折斷,發出“喀——嚓——”的長長碎裂聲,仿佛渡船在他們的腳下撕裂。第二個人終於使勁將樹幹推開,剛好讓它偏離。那棵樹以數寸間距擦過渡船,枝杈如爪子樣抓向馬頭。然而,似乎已經安全的時候,那怪物的上部分枝“嘭”的一聲掃過,令渡船劇烈顫抖,艾莉亞腳一滑,痛苦地單膝跪倒。那個篙子被折斷的人就沒那麽幸運了,她聽見他從側面翻落下去時的呼叫,湍急的褐色水流旋即將他淹沒,當艾莉亞爬起來,人已消失。另一船夫抓過一捆繩子,卻不知該扔給誰。

也許他會在下遊某處被沖上岸,艾莉亞試圖告訴自己,但這個想法顯得如此空洞,令她失去了所有遊水的意願。桑鐸·克裏岡大喊,讓她回裏面去,否則就狠狠揍她。她乖乖照辦。很明顯,此刻渡船正與河流作殊死搏鬥,爭取重新返回航線,而這條河一心想把它沖進海裏。

等終於靠岸,地方位於著陸點下遊整整兩裏地。船只狠狠撞上河堤,以至於又折了一根篙子,艾莉亞幾乎再度跌倒,桑鐸·克裏岡像提玩偶似的把她提到陌客背上。船夫們用遲鈍而疲憊的眼睛瞪著他們,駝背伸出手來。“六枚金龍,”他要求,“三枚作擺渡費,另外三枚補償我失去的人手。”

桑鐸·克裏岡在口袋裏摸索,將一卷皺巴巴的羊皮紙塞進船夫手掌:“拿著。給你十枚。”

“十枚?”船夫糊塗了,“這究竟是什麽?”

“一個死人的欠條,相當於九千金龍左右。”獵狗跨上馬,坐到艾莉亞身後,不懷好意地低頭微笑,“其中十枚歸你,某天我會來取剩下的錢,所以留神別把它們給花光了。”

對方斜眼看著羊皮紙:“字。字有什麽用?你答應給金幣,以騎士的榮譽保證。”

“騎士根本沒有榮譽,快感謝我給你上了一課吧,老家夥。”獵狗腳踢陌客,在雨中疾馳而去。船夫們在背後咒罵,還有一兩個人扔石頭,但克裏岡對石塊和罵聲全不予理會,很快就消失在陰暗的樹叢中,河流的咆哮也漸漸減弱。“渡船明早之前不會回去,”他道,“而且等到下一批傻瓜到來時,這幫家夥不會再接受紙上的承諾。如果你的朋友們打算追趕,就得他媽的遊過來!”

艾莉亞蜷身趴下,閉口不語。valar morghulis,她悶悶不樂地想,伊林爵士,馬林爵士,喬佛裏國王,瑟曦太後。鄧森,波利佛,“甜嘴”拉夫。格雷果爵士和“記事本”。獵狗,獵狗,獵狗!

等到雨停雲散,她又是顫抖,又是打噴嚏,症狀嚴重之極,克裏岡不得不停下一晚,甚至嘗試點火。結果搜集起來的木頭太潮濕,無論怎麽試,都不足以引燃火星。最後,他厭惡地把所有木頭一腳踢散。“媽的,七層地獄!”他咒罵,“我痛恨火。”

他們坐在橡樹底部濕乎乎的石頭上,邊吃冷硬的幹面包、臭烘烘的奶酪和熏香腸,邊聽積水從樹葉上滴落,發出緩慢的嗒嗒聲。獵狗用匕首將肉切片,當發現艾莉亞看著匕首時,眼睛眯了起來:“想都別想。”

“我沒有。”她撒謊。

他哼了一聲,以表示看法,同時給了她厚厚一片香腸。艾莉亞用牙齒撕咬香腸,眼睛始終注視著獵狗。“我沒揍過你老姐,”獵狗說,“但如果你逼我,我會揍你。別再想方設法殺我,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她無言以答,便一邊啃香腸,一邊冷冷瞪他。強硬如山,艾莉亞心想。

“至少你會看著我的臉,不錯不錯,小狼女。你喜歡這張臉麽?”

“不喜歡。全燒壞了,醜得很。”

克裏岡用匕首尖挑一塊奶酪給她:“小笨蛋,真逃了對你有什麽好處?只會被更糟糕的人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