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亞(第3/7頁)

“你會被太後抓到的!‘黑拇指’本恩又沒人要抓!”

“金袍子要的很可能不是我。”

“才怪!就是你,你明明知道:你是個重要人物。”

“我是個鐵匠學徒,有朝一日說不定能成為武器師傅……只要我別幹些逃跑的蠢事,然後為此失去雙腳甚至丟掉小命的話。”他背過身去,再度舉起錘子敲打。艾莉亞無助地握手成拳。“下次你做頭盔,把牛角改成騾耳朵!”再不快跑,她就會忍不住要揍他了。就算我揍他,這笨蛋也沒感覺啦!好啊,等他們發現他是誰,一刀砍下這騾腦袋,他就會後悔不幫我了。沒他參加才好呢,在那個漁村,就是他害她被抓的。

想到漁村,她就想起那一路的長途跋涉,想起倉庫,想起記事本,想起那個被釘頭錘砸扁臉的小男孩,想起老笨蛋“一切皆為喬佛裏”,想起綠手羅米。我從前是頭綿羊,現在成了老鼠,只會躲躲藏藏。艾莉亞咬緊嘴唇,試圖尋找自己的勇氣。賈昆給過我勇氣,他讓我成為赫倫堡的鬼魂,而不只是老鼠。

威斯死後她一直在躲避羅拉斯人。奇斯威克的死還好說,誰都可以把人從城墻上推下來,但威斯那條醜陋的斑點狗是他從小養大的,要讓這畜生背叛他,想必用了什麽黑魔法。賈昆、羅爾傑和尖牙都是尤倫從黑牢裏挖出來的,她想起來,賈昆一定幹過些可怕的事,尤倫知道,所以才用鏈子捆著他。如果這個羅拉斯人是巫師,那羅爾傑和尖牙就是他從地獄裏召喚來的惡魔,他們根本不像人呢。

賈昆還欠她一條命。在老奶媽的故事裏,古靈精怪會讓人們許願,許第三個願時得特別小心,因為那是最後一個願望。奇斯威克和威斯都不太重要,第三條命一定得有價值,艾莉亞每晚復誦姓名時都告訴自己。現在邊跑邊想,她突然懷疑自己猶豫不決的真正原因。是啊,只用一句耳語便能取人性命,她便無須害怕任何人……可一旦用掉最後一個名額,她又要變回老鼠了。

粉紅眼已經醒來,她不敢回去睡覺,可又不知該躲哪兒,於是去了神木林。她喜歡松木和哨兵樹強烈刺激的味道,喜歡青草和泥土擠進指縫的感覺,喜歡風吹樹葉的聲響。一條蜿蜒的小溪緩緩流過林間。一棵樹木倒落下來,下面有個小坑。

在腐木和扭曲的碎枝下,她找到自己的劍。

詹德利太固執,不願給她做,她只好自己摘掃帚的須茬當劍用。這劍實在太輕,而且沒有握把,但劍尖卻還參差銳利。

平日只要得空,她就會偷偷溜過來練習從前西利歐傳授的技藝。她光著腳在落葉間移動,劈下枝條,擊落樹葉,甚至爬到樹上,在枝幹間跳躍舞蹈。她用腳趾攀住樹枝,來回行動,隨著平衡感逐漸建立,搖晃不穩的情況日益減少。最好的練習時間是晚上,晚上沒有人打擾她。

這次,艾莉亞又爬上樹。高高地站在樹葉的王國中,她拔出劍來,霎時將亞摩利爵士、血戲班、父親的部下這一切的一切都拋在腦後,沉醉於腳底粗糙的木枝和空中揮舞掃帚劍的快感中。破枝杈變作喬佛裏,她不停攻擊,直到它掉落下去。太後、伊林爵士、馬林爵士和獵狗都只是樹葉,她毫不留情地將之一一斬殺,搗成絲絲綠碎片。胳膊揮累了,她便蹺腳坐上高枝,在涼爽黑暗的空氣中喘氣,一邊傾聽捕獵的蝙蝠發出的吱吱尖叫。透過繁茂的樹冠,她看見白骨一般的心樹枝幹。和臨冬城完全一樣。難道真是那棵?……難道她只需爬下去,就又回到了家裏,甚至還發現父親一如往常地坐在那棵魚梁木下。

於是她把劍往腰帶裏一塞,順著高低的枝條滑回地面,向魚梁木走去。月光將它的枝幹染成銀白,五角的紅葉在夜色裏卻是黑暗。艾莉亞注視著刻在樹幹上的人臉,那是一張可怕的臉,嘴巴扭曲,眼神淩厲,充滿仇恨。諸神就是這般模樣嗎?諸神也會像凡人一樣受到傷害嗎?我該向它們祈禱啊,她突然想。

艾莉亞跪下來,卻不知道怎麽開始。她合攏雙手,請幫幫我,遠古諸神,她默默禱告,幫我把那些人放出地牢,殺了亞摩利爵士,然後帶我回臨冬城,回家。讓我成為水舞者,成為冰原狼,永遠不要害怕。

這樣就夠了嗎?遠古諸神聽見了嗎?是不是該大聲說呢?或許……該祈禱得久一點,記得父親時常祈禱很久很久。可是遠古諸神卻不幫他,想起這點她很惱火。“你們應該救他,”她忍不住責罵那棵樹,“他一直向你們禱告。幫不幫我我倒不在乎,反正就算你們要幫,我覺得你們也沒能耐……”

“女孩不可嘲弄眾神。”

這聲音令她大吃一驚。她拔出木劍,一躍而起。賈昆·赫加爾站在黑暗中,一動不動,仿佛林中一棵樹。“某人來聽名字。一個兩個三個。某人要把該做的事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