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第3/6頁)

這番話有如一把尖刀在奈德肚裏翻攪。刹那間他不知如何是好,因為他無法逼自己說謊,但他接著想起了那些私生子,想起還在母親懷裏的芭拉,艾林谷的米亞,爐邊打鐵的詹德利……“我會……把你的孩子當做我自己的孩子一般愛護。”他緩緩地說。

勞勃點點頭,閉上眼睛。奈德看著罌粟花奶從自己的老友臉上洗去疼痛,國王軟弱無力地陷進枕頭堆,沉沉睡去。

沉重的頸鏈輕聲作響,派席爾大學士朝奈德走來。“大人,我會盡我全力,可傷口已經長疽。他們花了兩天時間才把他送回來,等我見到傷勢為時已晚。我可以減輕陛下的傷痛,但現在能救他的只有天上諸神了。”

“還能活多久?”奈德問。

“照理說他現在已經死了。我從沒見過求生意志這麽強的人。”

“我哥一向很強壯,”藍禮公爵說,“或許不夠聰明,但強壯是毋庸置疑。”臥室裏悶熱難耐,他的額際布滿晶亮的汗珠,模樣仿佛是勞勃的翻版,年輕、黝黑而英俊。“他殺了那頭豬。也不管自己內臟都從肚子裏跑出來了,他還是宰了那頭野豬。”他的聲音充滿驚奇。

“只要敵人還站著,勞勃就決不會離開戰場。”奈德告訴他。

門外,巴利斯坦·賽爾彌爵士依舊把守著高塔樓梯。“派席爾大學士已經給勞勃喝過罌粟花奶,”奈德告訴他,“未經我同意,任何人不得打擾他休息。”

“遵命,大人。”巴利斯坦爵士看起來比他實際年齡還要蒼老。“我辜負了我神聖的職責。”

“再忠勇的騎士,也沒法避免國王傷害自己,”奈德說,“勞勃喜歡獵野豬,我看他殺死過不下一千只。”他總是毫不退縮地站穩腳跟,立定原地,手握長槍,還常趁野豬沖鋒時大聲咒罵,只等最後一刻,只等野豬幾乎要撲到他身上時,他才準確利落地將其一槍刺死。“誰知道他竟會被這只豬所殺呢?”

“艾德大人,您太仁慈了。”

“連國王自己也這麽說。他說是酒壞了事。”

白發蒼蒼的騎士虛弱地點頭。“我們把野豬從窩裏趕出來時,陛下他已經連馬都坐不穩了,但他還是命令我們站一邊去。”

“巴利斯坦爵士,我倒是很好奇,”瓦裏斯輕聲細語地問,“這酒是誰拿給國王的?”

奈德根本沒聽見太監走近的聲音,然而一轉頭,他就在那兒,穿著曳地的黑天鵝絨長袍,臉上新撲過粉。

“國王喝的是自己身上酒袋裏的酒。”巴利斯坦爵士道。

“就那麽一袋?打獵很容易口渴哪。”

“我沒有數,但陛下喝的肯定不止一袋。只要他開口,他的侍從就會拿一袋新的給他。”

“真是個忠於職守的好孩子,”瓦裏斯道,“陛下他永遠都不愁沒得喝喲。”

奈德嘴裏一陣苦澀。他回憶起那兩個被勞勃趕去拿撐胸甲的鉗子的金發男孩。當天晚宴上,國王把這件事說給每個人聽,笑到難以自制。“是哪個侍從?”

“年長的那個,”巴利斯坦爵士說,“藍賽爾。”

“這孩子我挺清楚,”瓦裏斯說:“是個堅強的男孩,凱馮·蘭尼斯特爵士的兒子,泰溫大人的侄子,王後的堂弟。真希望這好孩子別太自責。孩子在天真無邪的少年時期總是很脆弱的,這我可是深有體會。”

瓦裏斯自然有過少年時期,但奈德卻懷疑他是否天真無邪過。“聽你說起孩子,關於丹妮莉絲·坦格利安那件事,勞勃已經回心轉意。無論你安排了什麽,我要你立刻收回成命。”

“哎喲,”瓦裏斯說,“‘立刻’恐怕都為時已晚哪。鳥兒已經飛上了天。不過大人,我盡力而為。告退。”他鞠個躬,消失在樓梯下。下樓之時,軟跟拖鞋在石板表面摩擦,宛如囈語。

凱恩和托馬德正扶著奈德過橋,藍禮公爵卻從梅葛樓裏出來。“艾德大人,”他在身後喊,“若您不介意,可否借一步說話?”

奈德停下腳步。“好。”

藍禮走到他身邊。“請您的人退下。”他們站在吊橋正中央,橋下是幹涸的護城河。河床上排列著尖刺,月光將殘酷的刀刃染成銀白。

奈德揮手。托馬德和凱恩點點頭,恭敬地退開。藍禮公爵小心翼翼地瞥了瞥橋對面的柏洛斯爵士,以及背後樓梯口的普列斯頓爵士。“那封信,”他靠過來。“可與攝政有關?我哥是否任命您為全境守護者?”他沒等對方回答。“大人,我有三十個貼身護衛,還有其他騎士和貴族朋友。給我一個鐘頭,我能給您一百個人。”

“大人,請問我要這一百人做什麽呢?”

“當然是先發制人!立即行動,趁大家還在熟睡。”藍禮回頭看看柏洛斯爵士,壓低音量,急切地悄聲說,“我們得把喬佛裏從他母親手裏奪過來當籌碼,是不是守護者無關緊要,誰挾有國王才能號令全國。彌賽拉和托曼也要抓起來。一旦我們有了瑟曦的孩子,她就不敢輕舉妄動。到時候禦前會議自然會承認您為攝政王,並讓您當喬佛裏的監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