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共同的敵人 第五章

說實在的,我更願意開國產的“烏阿斯”和“尼瓦”牌汽車。不是出於我的愛國主義熱情,而是因為“豐田”吉普在烏茲別克並非是一款很流行的車型。如果用魔法把車偽裝起來,就如同在頭上揮著小旗大喊:“我們是新來的!誰來接我們?”反而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

但阿方基肯定地告訴我們,要去的地方路況很糟。簡直是糟透了。我們見到的惟一一輛“尼瓦”車是在茶館附近意外發現的,但那輛老掉牙的汽車車況極差,簡直讓人不再忍心挖苦它,況且這也毫無意義。

“豐田”車是嶄新的,配備完善,亞洲人通常習慣這麽做——如果你買得起昂貴的車,那車裏就得一應俱全!既要有賽車的消音器,還要有自行車車架(臃腫的車主打小就沒騎過車),多碟CD播放機,外載腳蹬等等。總之,所有廠家想得出的奢華裝飾都得有,而廠家這麽做無非是為哄擡價格找個名目。

車主好像就是當地市場的老板。他看上去是一個極普通的烏茲別克巴依老爺,與他們老動畫影片和漫畫中描繪的老爺如出一轍,這個大腹便便的商人嘴裏也總是叼著雪茄。也許,命運的嘲弄就在於,這個已經不再年輕的男人對富人形象的認識都是來自於兒童動畫片以及時髦的歐洲雜志。他很胖,戴著一頂繡著金線的小花帽,身穿昂貴的外套,但緊繃的外套更凸現出他的贅肉。他的領帶也價格不菲,而且毫無疑問,這條領帶不止一次被油膩的食物濺臟,然後老老實實地放在洗衣機裏清洗過。腳上的皮鞋擦得鋥亮,但在滿是灰塵的大街上顯得很不合時宜。他的手上戴著一枚金戒指,戒面鑲著碩大的人造寶石,商販們通常譏諷地稱之為“蒙騙石”。只有繡花小帽保留了民族的特色,剩下的完全是一副歐洲派頭。他手裏拿著的手機也很貴,但只適合有錢的年輕傻瓜,而不是有身份的商人。

“這車能行嗎?”我問阿方基。

“好車。”阿方基回答。

我再次環顧四周,沒有發現他者。沒有敵對分子,沒有盟友,也沒有普通人。這太好了。

走出黃昏界,我凝視著這位車主的臉頰。然後用能量輕輕觸碰了他一下。等著他狐疑地皺著濃眉轉過身來。我朝他發了兩個咒語,咒語的名稱別出心裁。它們叫“多日不見”和“棒打不散”。

當代的巴依老爺笑容滿面地與我打起了招呼。

陪伴在他左右的兩個小夥子用戒備的目光盯著我。他們也許是他的保鏢,也許是他的遠房親戚,極有可能兩者皆是。在黃昏界我不小心把鐵木爾的假面具給洗掉了。所以一個陌生的俄國人伸出雙手走向他們的老板,自然會引起懷疑。

“啊!多年不見!”我大聲說。“我父親的老朋友。”

遺憾的是他比我大二十歲。否則可以說我們是同學,或者說:“記得嗎,我們一起當過兵,兄弟!”不過近來提及“一起當過兵”常常不管用了。如果這人是用一沓綠色的美鈔逃避兵役的,他會極其反感回憶你們一起當兵的往事。有些人還因此患上了神經官能症。

“我老朋友的兒子!”男人高聲叫嚷著向我張開雙臂。“這些年你去哪兒啦?”

關鍵在於應該稍微給人一點提示。接下來他自己會想出一切。

“我?在馬裏烏波爾我奶奶那兒!”我說。“啊呀,見到你太高興了!你成了大人物了。”

我們相擁在一起。男人身上散發出羊肉串和高級香水的味道。只是香水噴得過多。

“你的車太棒了!”我用贊許的目光打量著吉普車。“你就是想把它賣給我?”

男人的眼裏流露出一絲憂郁,但咒語“棒打不散”不容他有選擇的余地。沒什麽,就讓他對我道一聲謝謝吧——上路之前格謝爾慷慨相贈,給得不少,否則我就會讓這人白送我一輛“豐田”。

“是的……就是它……”他傷感地說。

“拿著!”我打開包,拿出四沓美鈔遞給他。“如果可以,現在就把車鑰匙給我。我趕著去辦事!”

“這車……不止這個價……”男人難過地說。

“可我買的是二手車!”我解釋說。“對吧?”

“對……”男人勉強承認。

“法爾哈特大叔!”一個年輕小夥不知所措地喊道。

法爾哈特嚴厲地看了他一眼,年輕人不再作聲。

“長輩說話時,別插嘴,別在我老朋友兒子的面前壞了我的名聲!”法爾哈特大聲呵斥。“我老朋友的兒子會怎麽想?”

年輕人誠惶誠恐。再也不敢說什麽。

我從男人手中拿過鑰匙,坐到駕駛座上。一股簇新的蒙面皮料特有的氣味撲鼻而來,我疑惑地看了看裏程表。沒錯……是二手車。但裏程表顯示,車子一共只跑了三百公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