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共同的敵人 第五章(第4/6頁)

魔癮與毒癮沒有任何區別。不同的是只有他者才會染上魔癮……

“把我給晃悠晃悠。”阿利舍爾一邊說一邊把車停下。他拉好手刹,朝前面垂下腦袋,閉上眼睛。

我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臉上,另一只手按住他剃得很短的頭發,集中意念,想象能量流經自己的身體,開始從手掌滲出,潛入阿利舍爾的大腦,像一股寒火經過神經系統,與神經鍵擦出火花,使每一個神經元振作起來……什麽咒語都不需要,施展此法完全憑借能量。最重要的是清晰地想象過程的全貌。

“行了,”阿利舍爾音色洪亮地說。“真舒服。就是有點兒餓了。”

“稍等片刻。”我身子探過後座把手伸進後備箱。預感完全正確:那兒有兩箱塑料瓶裝的可樂和幾盒長條巧克力。“要可樂嗎?”

“什麽?”阿利舍爾喊道。“可樂?要!巧克力也要!上帝保佑美利堅!”

“就因為他們發明了超甜的汽水和高卡路裏的巧克力,你也太過分了吧?”

阿利舍爾沒有回答,他用手指撳下播放機的按鈕。不一會兒揚聲器裏便傳出了節奏感很強的樂曲。

“也因為搖擺舞曲。”阿利舍爾平靜地回答。

我們就著可樂吃巧克力。所有的他者都身不由己地成了甜食愛好者。阿方基還在打呼嚕,他伸出一只手,吧嗒起嘴來。我往他戴著指環的手上放了一塊巧克力,阿方基握住它,但似乎並沒醒,繼續打著呼嚕。

“淩晨三點我們可以到達目的地,”阿利舍爾說。“要等到天亮嗎?”

“夜晚是屬於我們的時間,”我說。“我們可以叫醒魯斯塔姆,沒關系。反正他也累不壞。”

“真奇怪,”阿利舍爾說。“不可思議。難道他在山洞裏過著隱居生活?”

“不一定……”我想了想說。“他可能放羊,也可能在山裏經營一個養蜂場,或者開了一家氣象站。”

“或許是天文台,觀測天上的星星……你給阿方基戴了個什麽奇怪的指環?”

“你指的是鑲紅寶石的那個嗎?那是用來防真空的。”

“真新鮮。”阿利舍爾呷了一口可樂。“我不記得有他者是死於真空的。”

“我記得。”

阿利舍爾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說:

“對不起。我沒想起來。你還在難過嗎?”

“我們是朋友……幾乎是。作為光明使者和黑暗使者,我們那樣的關系稱得上是朋友。”

“不只是黑暗使者。科斯佳是個吸血鬼。”

“他沒殺過人,”我答道。“沒能成為普通人並不是他的錯。是根納季把他變成了吸血鬼。”

“根納季是何許人也?”

“是他的親生父親。”

“簡直是個畜生。”阿利舍爾氣憤地說。

“別怪他。孩子不到一歲就住進了醫院。兩片肺葉發炎,對抗生素過敏……總之,當時通知他父母說這孩子救不活了。你知道的,總會碰到一些可惡的醫生,他們連做獸醫都不配,牛都會遭殃的……‘你們的孩子活不了了,準備後事吧,你們還年輕,再生一個……’他們當然沒能再生。科斯佳只能是根納季惟一的孩子。吸血鬼成年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具有生殖力,這是大自然開的一個奇怪的玩笑。但他們只能生一個孩子。此後吸血鬼將永遠失去生育能力。”

“對,我聽說過。”阿利舍爾點點頭。

“於是根納季就和妻子談了……他妻子是個普通人,知道丈夫是吸血鬼……是有這樣的家庭。根納季沒殺過人,他是一個遵紀守法的吸血鬼,他的妻子愛自己的丈夫……總之,根納季咬傷了妻子,激發了她。他們商定由母親來激發兒子。但她尚處在變異過程當中,兒子卻已經瀕臨死亡。於是根納季把兒子也咬傷了。科斯佳康復了。事實上他已經死了——作為普通人他死了。但肺炎是治愈了。大夫到處炫耀,說是她妙手回春,救活了科斯佳。根納季後來承認,當大夫暗示他應該對她精湛的醫術有所表示時,他差點沒咬住她的脖子。”

阿利舍爾沉默片刻。然後說:

“反正都一樣。他們是吸血鬼。孩子死了更好。”

“孩子確實死了。”我說。我突然感到對這個話題很反感。我只想解釋說科斯佳是個普通的孩子,他只是每周必須喝一次經過防腐處理的血液。他喜歡踢足球,讀童話故事和科幻小說,他立志報考生物系,希望研究吸血鬼思想的精神實質並教會他們不依賴人類的血液生存。

但阿利舍爾不會明白我的意圖。他是一個真正的巡查隊員。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光明使者。而我卻試圖理解黑暗使者。甚至是吸血鬼。試圖理解並原諒他們,也許僅僅是理解而已,也許僅僅是原諒而已。原諒——是不容易做到的。原諒——有時是世界上最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