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他者”的異己 第一章(第2/7頁)

或許你能幫我回憶起哪怕一點點什麽東西……

打開的拉鏈輕輕地發出一道響聲,我掀開上面的東西朝裏看。

上面的塑料袋裏有牙刷,除牙垢的增白藥物牙膏,兩枝廉價的一次性剃須刀和一個氣味芳香的小瓶子,看樣子是香水瓶。

我把包放到床上。

在下面的一個袋子裏發現了保暖毛線衫,顯然是手編的,而不是機織的。我也把它們擱到一邊。

我在背包裏翻尋了幾分鐘——幹凈的內衣,足球衫,襪子,厚格子襯衫……

哈哈,終於找到了與衣服不同的東西。

手機。伸出小天線的裝在小皮套裏的機身。記憶立刻作出反應:“我去莫斯科,應該去買卡……”

充電器也在。

最後,在最底下,還有一個裝著一些磚狀物的袋子。

我朝裏一看,嚇得大驚失色。在這個圖案完全被磨得幾乎辨認不清的平平常常的塑料袋裏有幾疊鈔票。美鈔。共十疊。一百元面值的。這可是一萬美金。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車廂門,將鎖扣關上。

天哪,這些又是從哪裏來的呢?我帶這麽多錢怎麽過關呀?不過,可以給每個海關人員塞上一張一百的——或許就會放過我。

這一發現在我記憶中喚醒的是莫斯科酒店昂貴的價格,除此之外,實際上它沒提醒我其他什麽。

我一時不知所措,把東西放回包裏,拉上拉鏈,把包放到床底下。敞開的啤酒瓶旁邊還有一瓶未開啟的啤酒,為此我感到幾分開心。

所獲得的信息顯然需要用鎮靜劑來穩定穩定。

我不明白為什麽鎮靜劑比安眠藥對我更起作用。我料想,只好伴著列車輪子的轟隆聲躺上很長時間了,只好因突如其來地投射過來的片刻的光線眯縫起眼睛,只好痛苦地思索了。

沒這回事兒。我連第二瓶啤酒都沒喝完就一下子倒在床上——就這樣和衣而倒,倒在被子上,思想完全放松了。

是不是我在記憶中太過於接近某種禁忌的東西了?

不知道。

我醒來時冬日寒冷的陽光已折射到車窗上。火車停在那兒。走廊裏傳來單調乏味的公事公辦的聲音:“您好,我們是俄羅斯海關。有沒有帶武器,毒品,外匯?”回答的聲音沒那麽單調乏味,而且絕大部分是平和的。

接著有人敲我的門。我把身子移過去開門。

海關人員是位身材高大、大紅嘴的男人。他那雙小眼睛上已經開始出現脂肪了。不知為什麽他問我時避開了常規的問法,沒用任何官腔,直截了當地問道:

“帶著什麽呢?請把包拿出來……”

我敏銳地掃視了一下車廂,站在床梯上,朝天花板下的行李架看了一眼。之後才把目光集中到孤零零地被扔在下鋪中央的背包。

我放下行李,坐下來。依舊不吭聲。

“請把包打開。”海關人員要求道。

“難道他們嗅到什麽了嗎?”我郁悶地想,服從地打開拉鏈。

幾個袋子依次倒在架子上。輪到裝錢的袋子倒出來時,海關人員明顯地活躍起來,他條件反射似的“砰”的一聲關上了車廂門。

“哦……哦……是這樣……”

我已經準備好聽他關於許可之類的虛偽而慷慨激昂的長篇大論,甚至準備好聽他讀完小冊子上和所有由清晰明了的文字構成,但整體上無任何意義的與成文法規無異的整段文字。聽完,讀完,然後他必定要問:“多少?”

但是我沒有這樣做,我在想象中用手去接近海關人員的頭腦,去觸及他的思想,我輕輕地說:

“走吧……往前走吧。這裏什麽事兒也沒有。”

海關人員的雙眼頓時變得呆滯而空洞,如同海關條文一樣空洞。

“是的……祝你一路平安……”

他僵硬地轉過身,哢嚓一下打開車廂門鎖,什麽也沒說,走到車廂過道裏。他很像一只木偶。一只由熟練的木偶戲演員提線操控的順從的木偶。

直到此時我才成了一名熟練的木偶戲演員嗎?

十分鐘過後火車開動了。這一段時間我一直在思考: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沒看見我在做什麽,但我在做那些該做的事。首先是工廠公園的那個家夥,現在又是這個突然間變傻的海關人員……

而且,真見鬼,我幹嗎去莫斯科呢?下火車後,我將做什麽?我要去哪兒?

不知為什麽我漸漸拾得了一些信心,需要時一切都會弄清楚的。需要時——不會早於這個時候。

可惜,自信還不夠充分。

白天大部分時間我都在睡覺中度過。可能這是身體機能的反應——對突如其來的事件善於回應的天賦。我是怎麽想法子擺脫海關人員的?靠近他,感覺到他帶有銅綠色的以一串$符號的形式出現的模糊而美妙的生物電場……善於準確地理解他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