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赤瞳珠(22)

公蠣眼前一花。祭台之上,多了一個人:頭發花白,面目黝黑,卻是沉默寡言的老鐵匠鐵锺。

但石柱之上,還綁著另一個老鐵匠。

正往一旁躲閃的鬼面雲姬,忽然怔住了。

剛才擊中方儒虎口的,是一枚黑黝黝的長釘,已經連同尹獲的小鐵錘一同回到了鐵锺手上。方儒的雙眼發紅,一雙手倏然變長去抓尹獲,卻被鐵锺狠狠一擊。

一個石牌重重地斬在方儒的手腕上,落在地上碎成幾塊。兩塊大些的依稀可以看到上面分別寫著“如”、“方”等字。方儒嗬嗬怪叫著,撲來上同鐵锺對打。

公蠣已經顧不上這邊了,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對面石柱上那個生死未知的假鐵匠身上。公蠣的心怦怦直跳,顫抖著叫道:“畢岸,畢岸,是你嗎?快醒醒!”

明崇儼尚且擡了下眼皮,畢岸卻一動不動,看起來像是太過疲倦睡著了,但表情依然堅毅。

無論如何用力,蛟龍索無法掙脫。公蠣流著淚,張牙舞爪大叫畢岸的名字。

一月前,畢岸和阿隼曾親自上門拜會鐵锺,懇請他出面主持大局,阻止地下金蟾陣。鐵锺年輕時便性格孤僻,如今老了,更是不管俗事,任阿隼如何勸解,他充耳不聞,只說已經年老體衰,難堪大任。對阿隼拿去的木赤霄模具,他只看了一眼,擺手說鍛造不了,請另尋高明。

畢岸見多說無益,便拉了阿隼離開。至此,以畢岸的打算,只能自己放手一搏,但後來聽聞明道長已經出面召集各路精英,他才放下心來。

誰知越調查越心驚,神秘的方如意,失蹤的方儒,進入金蟾陣的通道等,線索條條指向明府。特別是那晚離痕在衣袖遮掩之下蘸著酒水寫了“不要相信明道長”幾個字並撲到自己劍上之後,畢岸將原本的計劃全部推翻。經過幾天外圍偵探,他於昨日傍晚潛入鐵利莊,迷翻鐵锺,偷了他的錘子和長釘,以鐵锺的身份進入明府,同眾人一起進入金蟾陣。

鐵锺平日裏同眾人來往甚少,只留下冷淡、沉默的印象,同畢岸的性格倒有幾分相似之處,況且事發突然,誰也不曾想到畢岸會冒充鐵锺。其間公蠣心中倒有些念頭一閃而過,覺得鐵锺甚為親切,卻自顧不暇,未加深究。

而真正的鐵锺,遠非眾人表面看到的那般冷酷無情。他當年從一個鐵匠鋪子的小學徒,一步步做到鐵利莊的老大,那份膽識、氣度和處世之道自然非常人所比。

關於巫教,畢岸查到的是啟動金蟾陣這條線,而鐵锺首先查到的卻是孟瑤這條線,並發現雙面人傀竟然被“明崇儼”控制,他據此追查,發現了藏於邙嶺迷魂谷內的紅漆屍棺[3]和企圖借助人傀還魂的方如意之碑牌。

正因為如此,他才拒絕了“明崇儼”的邀請,同時出於對阿隼身份的忌諱,他對畢岸也做了隱瞞。因此在昨晚畢岸下手之時,他便將計就計,裝作暈倒,將一個內家弟子的法器給了畢岸。然後昨晚進入邙嶺,找到了紅漆屍棺,利用搬山之術將其投入紅水暗溪之中。

鬼面雲姬忽然瘋了一般,甩出一根繩子纏繞在石柱上,踩著繩子便往祭台上過來。

公蠣只當她過來幫方儒,正嚴陣以待,卻見她上了祭台之後,飛撲過去解畢岸身上的繩子。

水在持續上漲,原本淙淙有聲的溪流,已經變成鐵桶粗的激流,薄薄的石壁在水流中被拉伸、撕裂。

鬼面雲姬用力撕扯,但捆綁畢岸等人的繩子不知是什麽做的,任她如何用力,皆無法解開。

公蠣急得手心冒汗,眼中冒火,卻幫不上任何忙。

祭台的另一邊,方儒同鐵锺打成一團,什麽蟲噬、禦鬼、符咒、蕩離、傀儡、化形之術,伴隨著火光、水霧、氣流聲、呼嘯聲、怪叫聲以及強烈的空間壓迫感、身體的撕裂感,讓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鐵锺則以不變應萬變,用鐵錘、長釘將其一一化解。至後來,兩人貼身肉搏,方儒那些花裏胡哨的法術無法施展,兩人對打全是男人之間拳打腳踢、鎖喉擒拿等尋常打法。鐵锺在力量上稍占上風,但方儒勝在靈巧,而且是個打不死、傷不了的怪物,兩人打得難分難解。

水渾濁起來,樹枝夾雜著水草、棺材板一同湧了過來,一條被泥沙嗆暈了的小魚兒翻起了白肚。

公蠣心中一動,驚叫道:“不是紅水!洛水倒灌!是洛水倒灌!”

方儒的腳步明顯停滯了一下,被鐵锺一拳擊中門面,鼻梁打碎,鮮血直流,但他晃了晃腦袋,傷處隨即恢復原樣。鐵锺滿臉驚愕,手下不由遲疑。方儒一聲獰笑,鉗住了他的脖子。

千鈞一發之際,忽然巨大的黑影一閃,伴隨著一聲唳叫,方儒松開鐵锺,捂住雙眼慘叫起來。同黑影一起的,還有一個白衣飄飄的少年男子。他一個漂亮轉身,飛起一腳將方儒踹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