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八卦瓠(6)

江源伸手接過,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贊道:“好酒!”

公蠣見酒水翻騰,冒出一股黑氣,見江源仰頭欲飲,嚇得雙腿一軟,身子撞上江源手臂,酒水全部灑在了地上。江源笑著圓場道:“兄長見了姐姐們,沒喝酒便醉了。”幾個女子一同笑了起來,各種嘴臉,醜陋無比。

一個中年夥計快步走了過來,躬腰笑道:“江公子,您要的酒水點心已經在聽風閣備好啦。”

公蠣已經無心久留,搶著道:“姐姐們請。”朝江源一使眼色,一擡頭看到夥計,頓時驚住。

這個所謂的夥計,竟然是個粗制濫造的稻草人,臉部一片空白,五官全無,只用破麻布包裹紮制而成。

能夠說話、移動、如同真人的稻草人!

公蠣心中莫名驚慌,語無倫次解釋了幾句,大意是身體突然不適,失陪了,推開那個稻草人,拉起江源拔腿便逃。只聽桀桀一聲幹笑,剛在門候著的小夥計出現在兩人面前:“月下廳歌舞正酣,公子要不要留位?”他的樣子同剛才那個夥計一模一樣,沒有五官,唯有個頭和聲音有些微差別。

公蠣忽然想起二丫說過的話:“……這些夥計,都沒有臉[4]。”

(五)

公蠣發瘋一般對著夥計又踢又打,將稻草扯出,四處拋灑。

堂館中觀看歌舞的客人、舞姬以及夥計圍攏過來,蒼白的臉,毛茸茸的臉,沒有五官的臉,在公蠣的面前旋轉。

公蠣狂叫一聲,撞開一個稻草人,拉起江源一路狂奔,凈撿偏僻的地方,兜了好大一個圈子,見路便拐,遇門便進,一直跑到一處開闊之地,這才停住。

江源有些氣喘,一臉的莫名其妙,道:“隆兄你到底怎麽了?”

公蠣更是喘得像條野狗,按著大腿好一陣才說出話來:“這個如林軒……不能住了!”

江源打量著周圍的景色,反問道:“怎麽了?”旋即一笑,道:“隆兄是擔心銀兩問題嗎?放心,安心住下便是。”

公蠣癱軟地靠在一塊大石上,抱住了頭,道:“這些肯定是巫教的陰謀……”

江源似乎沒有聽到,疑惑道:“你說什麽?”

公蠣擡頭看見江源滿目關切之情,將有關巫教、巫術之類的話咽了下去,盡量將語氣放輕松:“這個如林軒,竟然是一些蛇鼠精怪造成的幻象。我還住了這麽多天,直到今日才發現。”細細地描述了一番如林軒的荒涼原樣,以及幾位舞姬的原形,聯想到往日吃的美食,也不知是什麽鬼東西,恨不得摳喉嘔出來。

江源卻大為驚奇,埋怨道:“隆兄你剛才應該早早提醒我,不說其他,好好調戲一下那兩只兔子才好玩。”又拍掌笑道:“不行,我第一次遭遇這種異事,要回去好好瞧瞧。”

公蠣卻覺得一點也不好玩。

他對江源隱瞞了夥計乃是稻草人一事。倒不是他自私,江源雖為狐族,但同他一樣,一心遵照人類習性生活,巫教、巫術之流,實在沒必要把他也卷進來;更不用說他出手大方,為人仗義,兩人稱兄道弟,情同手足。

江源又仔細問了關於如林軒的一些細節,納悶道:“隆兄,我自認為道行尚可,怎麽卻瞧不到?”

公蠣苦著臉道:“我也不知道,剛在被風一吹,頭暈了一陣,一擡頭便看見了。”

江源笑道:“看來半個多月不見,兄長功力精進不少,可喜可賀。小弟要向隆兄學習,改改這不思進取的惰性。”

這些日來,公蠣天天混日子,哪裏有什麽修煉,所謂的精進真是見了鬼了。只有悶悶道:“或者是腦疾發作了也不一定。”

江源卻認真道:“不,我看你印堂發亮,滿面紅光,氣色極好。”又道:“那杯酒,幸虧你不小心碰灑了,要是喝下去,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對公蠣一頓恭維,極盡贊美之詞。

公蠣卻高興不起來,只是叮囑道:“明日還是另找住處,千萬不要再回如林軒。”如林軒如此規模,在洛陽城中營造長達幾個月的幻象,而不讓其他非人以及城中其他修道之人發覺,自然不是這些妖邪的蛇蟲鼠蟻所能夠支撐的。

江源爽朗答應:“不住便不住,洛陽城中好的堂館客棧多了去了。”又熱心地邀請公蠣:“隆兄若是無其他要事,不如仍同我一起。洛陽城我才逛了不到半個,我又是個路癡,又愛熱鬧,求兄長給我做個向導,算是幫兄弟個忙。”明明是他看公蠣拮據,說得卻體貼。

要是往日,有人管吃管住管玩,自然巴不得,可如今蛇婆牙未曾歸還,阿意下落不明,還是回忘塵閣方便些。公蠣猶豫再三,道:“我在敦厚坊有些舊友,還是住那裏好些。兄弟要是悶了,去忘塵閣找我便可。”

天上烏雲散開,一彎明月露出臉來,照著萬籟俱寂的洛陽城,燈火點點,安詳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