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死神的火焰

孝城城郊亂墳崗。

刑仁舉跪在那塊連碑都沒有立,還長滿野草的墳包前,磕下頭去。在他身後的那座山崗,就是當年刑伯秋和張墨鹿下跪的地方。

這也是刑伯秋死前,要求自己葬在這個地方,並且不立碑的原因——那場他引來的洪水,一共害死了孝城兩百六十七人,其中很多人屍體被找到時,已經面目全非,只知男女,不知道姓名,於是這裏就多了幾十座無名墳。

刑伯秋自知沒資格葬在風水寶地,只能讓自己的屍身與那些他害死的人一起葬在這個亂墳崗中,算是一種贖罪,雖然在生前,他也盡力去彌補,但到最後因孝金而死的人,已經數不勝數。

“爹,你臨終前說過,人死前,才會明白,人一輩子為了什麽,就為了無知的來到人世間,又踏踏實實地離開人世間,最好也是帶著無知死去,那樣在咽氣前,自己才不會留下遺憾。”刑仁舉看著那座墳包輕聲道,“我已經按照您生前所吩咐的去做了,如您所料,張墨鹿根本沒有發現,其他那些掌戎逐貨師們也沒有發現,您說過,只要逐貨師們都死了,就不會再有這些悲劇發生了,所以,我會讓我的子孫們謹記這一點。”

說完,刑仁舉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起身來,站在那環視著整個亂墳崗,在他眼中,周圍的那些墳包開始成倍數的增加,仿佛每一座墳墓的墓碑上都寫著一個逐貨師的名字。

想到這,刑仁舉終於笑了,轉身大步離開,走向亂墳崗外的樹林之中,在那裏一個女人領著一個孩子站在那等待著。

刑仁舉走到那婦人跟前,掏出一個厚厚的日記本遞過去:“阿悅,這是我的遺物,收好,傳下去。”

被稱為阿悅的婦人搖頭:“我不要什麽遺物,我要的是你的人,我要你活著,要你當以前那個人,那個警察。”

刑仁舉沒有多解釋,只是蹲下來,蹲在自己兒子跟前,將日志遞了過去:“雲志,拿著,好好保管,除了你的兒子之外,不能讓任何人看到爹的這本日志,明白了嗎?”

刑雲志接過來,想了很久,才點頭道:“爹,雲志知道了,雲志一定照辦。”

“好孩子。”刑仁舉有了笑容,“還有,就算以後你的後爹對你再好,你也不能讓他知道這本日志的存在,爹什麽都替你安排好了,等你到了十歲之後,自然會有人領你去拜師,你牢牢記住,在你師父跟前,也不要提起爹的這本日志。”

刑雲志使勁點頭:“爹,雲志明白了,爹,你為什麽要走呀?你留下來陪我和娘多好,你以前不是說過嗎?人最開心的事情,就是一家團聚。”

刑仁舉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是摸了摸刑雲志的腦袋,起身對自己的妻子道:“阿悅,我已經安排好了,我走之後十天,就會有人幫你們辦我的喪事,兩年後,省城會來一個親戚,給你介紹一個好男人,你帶著雲志嫁過去,那家人我看過了,是做買賣的,很有錢,你和雲志的生活絕對不成問題,那個男的人品也不錯。”

阿悅擡起手來,朝著刑仁舉臉上狠狠地扇了過去:“你是不是瘋了!?你怎麽會變成這樣?我當初怎麽會愛上你?你到底是為了什麽,才拋下我和雲志,還讓我改嫁他人?你是不是和你爹一樣,都是瘋子!”

刑仁舉低下頭,只是淡淡地說:“再打我一下吧,因為再不打,以後就打不到了。”

阿悅又擡起手,但始終沒有揮下去,而刑雲志只是上前,抱住了刑仁舉的腰,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閉眼抱著。

三個人就這麽靜靜地站在了樹林之中,不知道過了多久,刑仁舉才推開刑雲志,大步離開。當他走出十來步之後,他停了下來,緊緊抓著自己的包袱,不斷地深呼吸著,在眼淚掉下來的同時,最後說了一句:“我對不起你們,我更對不起我自己。”

說完,刑仁舉離開了,從此之後孝城再沒有刑仁舉這個人。

他走後十天,如他安排的一樣,有人上門告知阿悅刑仁舉死了,醉酒掉入河中淹死了,讓阿悅認屍,阿悅去看的時候,發現那具屍體與刑仁舉一模一樣,她又有些懷疑刑仁舉是不是真的死了,這種矛盾的心情讓她真的像死了丈夫一樣嚎啕大哭。

而刑雲志則皺眉站在那,呆呆地看著那具屍體。

兩年後,省城來了一個自稱是刑仁舉遠房親戚的人,將母子倆帶走,帶到省城,改頭換面,又介紹給了一個做生意,但死了老婆的鰥夫。

阿悅在成親的頭一天,那個男人走進了刑雲志的書房當中,手中還拿著一本殘破的古書。

刑雲志放下父親留下來的日志,緊張地看著那個男人,緊接著穿著華貴的阿悅也走了進來,面無表情地站在那,看著刑雲志道:“雲志,從明天開始,他就是你爹,叫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