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頡昂佩(第3/7頁)

我隨即被帶到一間帳篷房間裏,我的杉木箱和行李袋在房裏等著我,還有加了香味的盥洗用溫水和一盤水果。我很快換下旅途中滿是塵埃的衣服,換上一件有著刺繡圖案和彩色裂縫袖子的袍子,再配上急驚風師傅認可的綠色緊身長褲。我再度對袍子上繡的那頭具有威脅性的公鹿感到納悶,然後就不去多想了。也許惟真認為這個攻擊式的紋飾不像原先那個那麽羞辱人,那麽清清楚楚地宣布了我的私生子身份。無論如何,這樣就夠了。忽然我聽見中央大房間那裏傳來鐘聲和小鼓聲,於是匆匆離開房間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那棵巨樹下搭起了一座高台,以花朵和長青樹的枝條懸垂裝飾,威儀和帝尊站在台上,面對著一名老人,老人左右各有一個穿著簡單白袍的隨從。人群聚集在高台旁圍成一個大圓圈,我也趕快加入其中。替我擡轎的其中一人不久便出現在我身旁,她此刻穿的是垂墜式的玫瑰色衣物,頭戴長春藤冠,低頭對我微笑。

“現在是怎麽回事?”我壯起膽問。

“我們的伊尤犧牲獻祭,呃,也就是你們說的伊尤國王,現在要歡迎你們。他要向你們所有人介紹他的女兒,去當你們的犧牲獻祭,唔,王後。還有他的兒子,他會替她治理這裏。”她結結巴巴地做了這番解釋,中間停頓了很多次,我也點了很多次頭,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在我們彼此聽和說都很困難的情況下,她向我解釋說,站在伊尤國王身旁的那個女人是她的侄女,我好不容易不甚流暢地說出一句贊美的話,意思是說她看來又健康又強壯。彼時彼刻,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話來稱贊那個站在國王身旁、看來全心全力要保護他的高大女人了。她有一頭濃密的黃色頭發,而我已經逐漸習慣時不時地能在頡昂佩看到的這種頭發了。她頭發的一部分綁成辮子盤在頭頂,其余則披散在背上。她神色凝重,光裸著的手臂肌肉發達。伊尤國王另一側的男人年紀比她大,但跟她相像的程度完全不遜於孿生手足,他們有著同樣綠色玉石般的眼睛、直挺挺的鼻子和嚴肅的嘴角,只不過他的頭發剪得很短,長度僅及領口。我好不容易湊出一句話,問那老婦人說他是不是也是她的親戚,她露出微笑,仿佛覺得我大概是腦筋有點遲鈍,回答說當然是啊,他是她的侄子。然後她噓了我一聲要我安靜,仿佛我只是個小孩,因為伊尤國王開始說話了。

他說得很慢、很仔細,而我很高興之前跟擡轎子的人聊過天,這下才能聽懂他演講的大部分內容。他正式歡迎我們所有人,包括帝尊,因為他說,之前他只是把他當作黠謀國王的使節,現在則是把他當作惟真王子在場的象征。這番歡迎的對象也包括威儀,他們兩人都收到了好幾樣禮物,包括鑲有珠寶的匕首、珍貴的香油、豪華的毛皮披肩等。披肩披在他們身上時,我懊惱地心想他們兩人看起來都更像是裝飾品而不是王子,跟衣著樸素的伊尤國王和他的隨從形成強烈對比,因為帝尊和威儀都滿戴戒指首飾,身穿的衣服布料華麗、剪裁既奢華又不實用。在我看來,他們兩人都像是愛慕虛榮的紈絝子弟,我希望我們的東道主只會把他們這種陌生而奇異的打扮當成是我們外國習俗的一部分。

然後,更讓我懊惱的是,國王把那個男隨從叫上前來,向我們介紹他是盧睿史王子,而那個女人當然就是珂翠肯公主,惟真的未婚妻。

這下子我終於明白,那些替我們擡轎子、拿蛋糕和酒來迎接我們的人並不是仆役,而是皇室的女眷,也就是惟真未婚妻的祖母輩、姑姑阿姨、堂表姐妹,全都遵守頡昂佩的傳統,為人民服務。我一想到我之前講話的態度竟然那麽隨便就一陣畏縮,再度在心裏咒罵帝尊,罵他沒有事先多告訴我們一點這裏的習俗,只知道列出一大堆要我們帶來給他的衣服和珠寶。那麽,站在我身旁的這位老婦人就是國王的妹妹了。我想她一定是感覺到了我的窘迫,因為她慈祥地拍拍我的肩膀,對紅著臉結結巴巴道歉的我微笑。

“你又沒有做什麽丟臉的事。”她對我說,然後請我別稱呼她為“夫人”,叫她姜萁就好。

我看著威儀把惟真挑選的珠寶呈給公主,其中包括鑲著紅色寶石、以白銀編成的細密的銀鏈,這是要讓她戴在頭上的,還有鑲著一大顆紅寶石的銀項圈。有一個做成藤蔓模樣的大銀圈,上面叮叮當當地掛滿了鑰匙,威儀解釋說這是她嫁到公鹿堡之後家裏的鑰匙,另外還有八枚素銀戒指讓她戴在手上。她站著不動,讓帝尊給她披掛起這些飾品。我心想,白銀和紅色寶石戴在膚色較深的女人身上會更好看,但珂翠肯的笑容是那麽耀眼,那麽明顯地表現出一個姑娘家的歡喜之情,我四周的人也紛紛彼此低聲交換著意見,贊美他們公主這一身的打扮。我想,也許她會喜歡我們這種陌生而奇異的色彩和飾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