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頡昂佩(第2/7頁)

我們沿著上坡進城的蜿蜓街道走了沒多久,就有許多高大的齊兀達婦女擡著轎子前來迎接我們。她們熱情地請我們坐上轎子進城,也一再因我們旅途的勞頓而向我們致歉。威儀、塞夫倫、年紀比較大的貴族,還有我們隊伍中絕大部分的貴族小姐看起來都非常樂於接受這項邀請,但對我來說,被人擡進城是件非常羞辱的事。可是如果拒絕她們彬彬有禮的堅持邀請可能會更失禮,於是我只好把箱子交給一個顯然比我年紀小的男孩,坐上一座由年紀足以當我祖母的婦女擡著的轎子。看到街上的人對我們投以好奇的眼光,我的臉紅了,我們所經之處,人們都停下腳步聚在一起快速地說著話。街上鮮少有其他轎子,就算有,坐轎子的也很明顯是年老體衰的人。我咬著牙,盡量不去想惟真對我們如此無知的表現會作何感想,試著顯露出愉快的神色看向我們經過的人,把我對他們的花園和優雅建築的欣賞之情表現在臉上。

這一點我大概表現得挺成功的,因為我的轎子很快就放慢了速度,讓我有較多的時間可以到處看看,擡轎的婦女也把我可能漏掉沒注意的東西指給我看。她們對我說齊兀達語,並且很高興地發現我對她們的語言有點粗淺的了解。之前切德把他會的一點點齊兀達語教給了我,但他沒能讓我知道這種語言多麽富有音樂性,沒多久我就發現除了發音之外,字詞的音調也同樣重要。但幸好我對語言的悟性不錯,於是我勇敢地用錯誤百出的句子跟為我擡轎的人聊起天來,同時下定決心,等我進了宮、跟王公貴族對話的時候,一定不可以還是操著這麽一口笨蛋外地人的口音。其中一個女人主動負責把我們經過的一切都解說給我聽,她名叫姜萁,我告訴她我叫做蜚滋駿騎,她自言自語地把這詞嘀咕了好幾遍,仿佛是要把它牢牢記住。

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擡轎的人稍微停一會兒,讓我下來仔細看看某一處花園。吸引我的不是那些鮮艷的花朵,而是某棵看起來像柳樹、卻長著螺旋般彎曲枝條的樹,跟我平時常見到的筆直的柳樹大不相同。我伸手摸著一根樹枝上柔軟的樹皮,心想要是能把它切枝帶回去,我一定可以誘它發出芽來,但我不敢隨便動手裁剪,怕會被視為無禮。一名老婦在我身旁彎下腰來,咧嘴一笑,伸出一只手拂過一片長著細小葉片的低矮藥草叢,一陣驚人的芳香隨之而起、撲鼻而來,我驚喜的神情讓她大笑起來。我真想在那裏多待一會兒,但她們一再強調我們必須快點趕上其他人,一起進宮。我猜想宮裏會有正式的歡迎儀式,是不可以缺席的。

我們的隊伍沿著一條層層升高的街道蜿蜒上行,越爬越高,最後轎子停在一座宮殿外,宮殿是由許多花苞形的建築聚集組成的。主要建築是紫色的,頂上有一點白色,讓我想起公鹿堡長在路邊的羽扇豆和海灘豌豆花。我下轎站在旁邊擡頭望向宮殿,但當我轉頭想對為我擡轎的人表示贊嘆的時候,她們卻不見了。過了一會兒,她們再度出現,跟其他的擡轎人一樣穿著橙黃色、蔚藍色、桃紅色和玫瑰色的袍子走向我們,捧來一盆盆加了香味的水和柔軟的毛巾,讓我們洗去臉上、頸上的灰塵。身穿藍色束腰外衣、腰系皮帶的男孩和青年則拿來了莓子酒和小塊的蜂蜜蛋糕,等到每一個客人都洗過臉,接受過果酒和蜂蜜的迎接後,他們便請我們跟隨他們走進宮裏。

在我看來,宮殿內部跟頡昂佩的一切一樣陌生。建築的主要架構是由中央一根非常粗大的柱子支撐著的,仔細一看,那竟是一棵巨大的樹,樹下鋪的石板底下還可以清楚地看見拱起來的樹根。帶著優雅弧度的墻壁也是由樹木支撐,幾天後我得知,這座宮殿的“生長”花了將近一百年的時間。他們先選定一棵中央樹木,清理幹凈周圍的地區,然後種下一圈輔助支撐的樹木加以照料,在樹木生長的過程中以捆綁和修剪的方式定型,好讓它們全都彎向中央樹木。等樹長到某一個階段,砍掉所有多余的樹枝,上方的樹枝則交織成建築物的頂端。然後開始建墻,最初只是一層編織細密的布,接著塗上亮漆使之變硬,再加上一層又一層用樹皮制成的強韌布料,這種樹皮布上則塗了當地的某種特殊黏土,然後再漆上一層用樹脂做的色彩鮮艷的油漆。我沒有問是否城裏的每一棟建築都用這種大費周章的方式建成,但宮殿的“生長”確實產生了石頭建築永遠無法模仿的一種生活空間。

宮殿內廣大的空間是開放的,有點類似公鹿堡的大廳,壁爐的數目也差不多。這裏排放著桌子,有幾塊地方明顯是分別用來烹調、織布、紡線和腌制食品的,還有供大家庭的其他一切所需。私人房間看來似乎只是加了簾幕的壁龕,或者像是依著外墻搭建的小帳篷房間。另外也有些房間建在高處,可以由四通八達的開放式木頭台階走上去,房間看起來像是搭在由柱子支撐的平台上的帳篷,至於支撐這些房間的柱子當然也是樹。我的心一沉,因為我發現這種房間沒有太多隱密之處可言,我需要進行“靜悄悄”的工作相當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