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見證石(第2/9頁)

如今回想起來,那些片段全都透明清晰至極,我還記得他第一次用精技碰觸我時的情景。我們站在塔頂上,因為現在受訓的人數變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也變得更大。然後他輪流走到我們面前並稍稍停頓一下,沒有正面對著他的人則在沉默中恭敬地等待。“把你們的頭腦都準備好接受我的碰觸。要開放自己來接受精技,但是不可以沉溺在它的愉悅當中。愉悅不是精技的目的。”

於是他在我們之間沒有規律地穿梭。而受訓的我們因為彼此之間隔得很開,所以看不見其他人的臉,此外如果我們的眼睛跟著蓋倫的動作轉動,也會讓他很不高興。因此我們只聽到他簡短嚴苛的字句,然後聽見每一個被碰觸到的人發出倒吸一口氣的聲音。他厭惡地對端寧說,“我說的是開放腦袋接受它,不是叫你像只挨打的狗一樣畏畏縮縮。”

最後他走向我。我按照他的話做,就像他之前跟我們說的那樣,試著放開我所有的感官知覺,且只對他開放自己。我感覺到他的心智拂過我的心智,就像是在額頭上輕輕一摸的感覺。我穩穩地站著面對它,它變得越來越強,像是一股暖流、一道光亮,但我拒絕被它拉過去。我感覺到蓋倫正站在我的腦海裏嚴苛地打量著我,我運用他教我們的專注技巧(想象一個用最純凈的白色木頭做的桶,然後把你自己倒進去),才得以在他面前站穩,並感覺到精技帶來的那種喜悅,但卻不向之屈服。那暖意三次湧遍我全身,但三次我都穩穩站住。然後他退出來,不情願地朝我點了個頭,但我在他眼中看到的不是贊許,而是一抹畏懼。

第一次的碰觸就像是一點火星終於點燃了火種。我抓住了精技的本質,但還不能做到它,不能把自己的思緒送到外面去,但我有一種無法用言語說明的領悟。我一定能學會精技——這份領悟的確立讓我的決心更加堅定,不論蓋倫做什麽,都絕對無法阻擋我學會它。

現在回想起來,我想他知道這一點,並且因為某種原因而感到害怕。於是接下來的那段日子裏,他對待我更是變本加厲的殘酷,如今看起來簡直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他罵我、打我,但怎麽樣也不能讓我退卻。有一次他用皮鞭打在我的臉上,留下一條清晰的鞭痕,後來我進飯廳的時候博瑞屈湊巧也在那裏,我看見他瞪大眼睛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緊咬著牙,那模樣我再熟悉不過了。但我轉開視線低下頭,他站了一會兒,怒視著蓋倫,蓋倫則輕蔑地盯著他。然後,握著拳的博瑞屈轉身離開了飯廳。這下子不會出現沖突的場面了,我放松下來,松了口氣,但是蓋倫接著看向我,他臉上勝利的表情讓我心寒。現在我是他的人了,他清楚得很。

接下來的那個星期,對我而言交雜著痛苦和勝利。他絕不放過任何能貶低我的機會,然而我知道他要我們做的每一項練習我都做得很好。我感覺到其他人都還在摸索著如何自然地接受他精技的碰觸,但對我來說這就像張開眼睛一樣簡單。有一次,我經歷了一個極度恐懼的片刻,當時他用精技進入我的腦海,要我大聲說出一句話。“我是個雜種,讓我父親的名聲蒙羞。”我平靜地大聲說出來。然後他又在我的腦海中說話。你的力量是從別的地方來的,小雜種。這不是你的精技,你以為我找不出來源嗎?這下子我在他面前膽怯了,從他的碰觸中退縮回來,把鐵匠藏進我腦海深處。他對我微笑,露出滿口利齒。

接下來的那段日子裏,我們像玩著捉迷藏的遊戲。我必須讓他進入我的腦海,才能學會精技;但一旦他進來了,我就像踩在燒燙的煤炭上跳舞一樣,得把我的秘密藏起來不讓他找到。我藏的不只是鐵匠,還有切德和弄臣,還有莫莉、凱瑞和德克,還有那些更久遠的我甚至對自己都不會泄漏的秘密。這一切他都在尋找,我則拼了命地把一切扔在空中輪流拋接,讓他夠不著。但盡管如此,或許正因為如此,我感覺到自己的精技越來越強了。“少耍我!”一番交手之後他吼道,然後對震驚得面面相覷的其他學生發起脾氣。“專心做你們的練習!”他對他們吼叫道。他從我身旁走開,然後突然轉過身撲向我,對我揮起拳頭,並用穿著靴子的腳攻擊我,而我就像莫莉以前那樣,除了護住臉和肚子之外什麽也沒想。他雨點般落在我身上的拳打腳踢更像是小孩子在發脾氣,而不像一個成年男人的攻擊。我感覺到這些動作都不痛不癢,然後突然心頭一涼地發現自己正在抗斥他。但我抗斥的力道沒有強到會讓他感覺到,但足以使他的拳腳都不如他以為的那麽重,而且我還知道他根本不曉得我在這麽做。當他終於放下拳頭,我壯著膽子擡起眼睛的時候,我短暫地感覺到自己贏了,因為塔頂上的其他人都在看著他,眼神中混合了厭惡與畏懼。他的行為過火得連端寧都不能忍受了。他面色蒼白地轉過身去,那一刻我感覺到他做了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