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大文字納涼船之戰(第2/10頁)

在母親的開導下,大哥低頭請我幫忙。

“算我拜托你,想想辦法吧。”

要是一開始就請我這位才幹卓越的弟弟幫忙,辦起事來不就容易多了。我冷眼望著低頭的大哥,雙腳泡在糾之森的小河裏,咕嘟咕嘟地喝著碗裏的彈珠汽水。

“這次是矢一郎不對,不過現在只能靠你了。”母親說。

“他要是跪下來向我磕頭,我可以想想辦法。”

大哥聽了氣得狸毛顫動,但似乎有意下跪磕頭。

這時母親大發雷霆,大吼一聲:“你太不像話了!”一把將我推進小河。

“你大哥這麽傷腦筋,你竟然還叫他磕頭,世上哪有你這種弟弟!”

我爬上岸,甩掉身上的水滴。

如此這般,我不得不替毛茸茸的大哥擦屁股,決定執行原本的計劃,向紅玉老師商借“藥師坊的飛天房”一用。

“藥師坊的飛天房”是天狗的交通工具,狀似小茶室,四周設有外廊,用來展開空中旅行最舒服不過了。紅玉老師不喜歡仰賴交通工具,鮮少使用飛天房,但總不至於已經轉賣給熟識的古董商了吧。我猜飛天房現在八成布滿塵埃,靜靜待在公寓的某個角落。

老態龍鐘、喪失飛行能力的紅玉老師,為什麽不乘坐方便的飛天房呢?“就算再怎麽墮落,天狗還是天狗,我可不想四處宣揚自己已喪失天狗的法力。”想必他心裏仍存在著這種無謂的掙紮吧。不過,原因不只如此。

紅玉老師的飛天房是以紅玉波特酒當燃料,與其喂交通工具喝酒,他寧可把酒全喝進自己肚中,在想象的天空中自在翺翔。

我還真想問他一句——身為天狗,你這樣滿足嗎?

一踏進紅玉老師的公寓,就熱得像在洗桑拿。雜物堆積如山,從窗外射進來的陽光中滿是飛舞的塵埃,看了就叫人鼻頭發癢。幺弟打了個噴嚏,露出狸貓尾巴。

“原來是你們。”

紅玉老師懶洋洋地打完招呼,又繼續和他的訪客交談。狹窄的房間中央,紅玉老師穿著泛黃內衣盤腿而坐,他對面坐著另一位老人。

那是巖屋山金光坊,也是天狗。

他轉過頭來,以不似天狗的和善口吻對我說:“原來是下鴨家的矢三郎。你長大了,看起來很威風呢。”他的黑框眼鏡閃著白光,襯衫被汗水濡濕,脖子上垂著一條領帶。

“傻瓜!狸貓長得威風有什麽用。”紅玉老師扇著扇子說道,“你對狸貓太好了,就是這樣那些毛球才會恃寵而驕。”

金光坊將巖屋山天狗的地位讓給第二代接班,如今基於興趣在大阪經營一家二手相機店。身為大天狗卻癡迷於相機,我記得紅玉老師曾拿這事取笑他。金光坊說他剛到,打開放在榻榻米上的禮物包裹,招呼我們:“藥師坊說不要,你們拿去吃吧。”

“不過話說回來,你竟然從大阪搭電車到京都,真是有辱天狗的名聲啊。”

紅玉老師不滿地說,金光坊露出苦笑。

“這種大熱天,你自己從大阪飛到京都看看,保準連腦漿都會煮沸。坐京阪電車涼快多了。”

“天狗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不過,我還真嚇了一跳呢。我到出町後,想見你一面,就飛到如意嶽,沒想到山裏全是鞍馬天狗,你竟然搬到了出町的商店街,這事太叫我驚訝了。”

“我嫌麻煩,就把如意嶽交給他們管理。”

“堂堂的如意嶽藥師坊,怎麽能做這種事呢!”金光坊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個鬧別扭的小孩,“我實在不喜歡鞍馬那班人,個個白得像豆芽菜,看了就不舒服。”

約莫一年前,紅玉老師在天狗的戰爭中一敗塗地,結果被趕出如意嶽。但老師不願承認這個事實,始終堅稱:“我只是請鞍馬那班人代為管理。”逞強的模樣實在叫人同情。

“如果想趕走他們,可以請我家的第二代幫忙。”金光坊親切地說,“只要你開口,愛宕山也會幫忙的。雖然太郎坊和你不合,但他向來很討厭鞍馬那班人。”

“不用你們多管閑事。”

“搞定這件事之後,你也將如意嶽讓給第二代接手吧。”

“我和那個蠢材早就斷絕關系了。”

聽說紅玉老師有個兒子,而且一點也看不出和老師有血緣關系,生得俊美無比,人稱“美男天狗”。然而經過漫長的歲月,和他有關的傳聞被添油加醋之後,全都又臭又長,真假難辨。

很久很久以前,這個俊美的接班人與父親反目成仇,父子倆大打一場,撼動了東山三十六峰。當時紅玉老師還是威風凜凜的大天狗,他毫不留情地對兒子施以痛擊。據說獅子會將自己的孩子推入深谷,不過老師是否是為了鍛煉兒子才含淚揮動愛鞭,令人懷疑。我看老師八成只是氣昏了頭,一時殺紅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