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歷故事集(第5/11頁)

他倆在何事情上都無法取得一致意見,甚至連天氣都是。我爸爸總是覺得太熱,我媽媽則總是覺得太冷。他倆輪流把取暖器打開又關上,把窗戶關上又打開,只要對方一離開房間就動手。我和妹妹一年到頭都在感冒,我們覺得很可能就是這個造成的。

他們甚至無法在幾月外出度假這個問題上取得一致。爸爸說最好是八月,但媽媽說顯而易見毫無疑問必須是七月。這就意味著我們只能各退一步將度假時間定在六月,這對所有人來說,都很不方便。

接著爸爸建議去冰島騎小馬旅行,而我媽媽只想將這個提議改為坐在駱駝車隊裏橫渡撒哈拉,我和妹妹表示我倆更願意坐在法國南部或者別的什麽地方的沙灘上,於是他倆就只是看著我們,那表情好像我們都是傻瓜。這對夫婦停止爭吵了一段足夠長的時間,以此告訴我們他倆絕不會聽取我們這個建議,同時也不會有一趟前往迪斯尼樂園的旅行,接著便又繼續反對對方的意見了。

這場“我們六月去哪兒度假”的矛盾大爭吵終結於無數次摔門,無數次相互叫喊,無數次類似“現在就去!”之類的話。

待這麻煩的假日來臨,我和妹妹能確定的只有一件事:我們哪兒也去不成。我們從圖書館裏盡己所能借來一大堆書,做好了在接下來十天裏繼續聽一大堆爭吵的心理準備。

接著就有一群人開著大篷車來了,將一堆東西帶進屋子裏安裝起來。

媽媽讓他們將一個桑拿浴池裝進了地下室。他們往地上堆起大量沙礫,由天花板上掛下一盞太陽燈。她在太陽燈下的沙子上鋪了一塊毛巾,鋪好便立刻躺臥下去。她還在地下室的墻壁上畫了沙丘和駱駝的圖案,但在這極度高溫之下,它們全都脫落了。

爸爸讓那些人往車庫裏搬了一台冰箱,那是他能找到的最大的冰箱,大到你能直接走進去。冰箱將車庫塞得滿滿當當,所以他只能把車停在私人車道上。他每天早上起來,溫暖地穿上一件厚厚的冰島羊毛衫,帶上一本書和滿滿一保溫杯的熱可可、一些馬麥醬和黃瓜三明治,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一頭紮入冰箱中,到晚飯前都不會出來。

我不知道有沒有其他任何人的家庭像我家這麽古怪。我的父母從不會在任何事上取得一致意見。

“你知道下午時,媽媽會穿上外套,偷偷溜進車庫裏嗎?”我和妹妹坐在花園裏,讀著我們那些從圖書館裏借來的書時,她突然說道。

我不知道,但我確實看到今天早上,爸爸只穿著沐浴短褲和便袍,走到地下室去和媽媽一起,臉上還帶著傻呵呵的微笑。

我不理解我的父母。老實說,我不認為有誰能理解他們。

七月故事

那一天,我的妻子離開了我,她說她需要私人空間,需要一點時間來重新考慮一切。那天是七月一日,陽光強烈地照射在小鎮中央的湖面上,我屋子周圍草地上的玉米長到了齊膝高,熱情過度的孩子們將最早的一批煙花和鞭炮[12]放上天空,把大家都嚇了一跳,就在這時候,我在後院裏用書本堆起一個圓頂冰屋。

我使用的材料是平裝書,主要是擔心我的建築工程若是不夠穩固,精裝書和百科全書掉落下來就太重了。

但它支撐起來了。它大約十二英尺高,有一個入口通道,讓我能爬行進入其中,還能抵禦寒冷的北極之風。

我將更多書帶入這個用書做成的圓頂冰屋中,在裏面閱讀。裏面十分溫暖舒適,這讓我覺得有些驚奇。當我開始讀書時,將它們一本本攤開放在地上,讓地面上鋪滿書本,然後帶入更多書本,坐在書上,以此來將七月的最後一抹綠色從我的世界裏徹底消除。

第二天,朋友們來拜訪我。他們四肢著地爬進我的冰屋裏。他們說我的舉動過於瘋狂。我對他們說,在我與寒冷的冬季之間的唯一區隔,就只有我父親收藏的那些五十年代的平裝書,它們大多都標題聳動、封面惡俗,內容無聊透頂。

我的朋友們離開了。

我坐在自己的冰屋裏,想象外面是一片北極之夜,不知北極光是否會充滿我頭頂的天空。我看向屋外,所見的卻只是一個漫天繁星的夜晚,星星們全都如同針眼一般大小。

我在自己那間書本建成的冰屋中入睡。感到一陣饑餓。於是我在地面上挖了一個洞,丟進一根釣魚線,一直等待,直到有什麽東西咬到了鉤子。我將魚線提起,那是一條書本構成的魚,準確地說,是綠色封面的企鵝出版社典藏版偵探故事集。因為不想在冰屋裏燒火,我將它生吃了下去。

當我外出時,我注意到有人已用書覆蓋了整個世界。都是些白色封面的書,陰影則是白色、藍色和紫色。我在這書本的浮冰上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