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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太多聰明才智就能勾勒出勞拉・J.丹尼斯的前半生。

她的父親雅各布・丹尼斯是加州著名的自然主義者,曾出版過五本關於加州北岸紅杉林的著作。兩年前,雅各布・丹尼斯去世了。他的妻子科萊特是索薩利托的一位畫家,已在二十年前因腦部腫瘤撒手人寰。這意味著勞拉很小就失去了母親。雅各布・丹尼斯的長女桑德拉在23歲時死於一次酒後搶劫商店案,她“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點”,成了遭殃的池魚。

這一連串的悲劇超越了魯本的預想。最後的不幸是,雅各布・丹尼斯在生命的最後幾年裏飽受阿茲海默症的折磨。

魯本靠回椅背上,喝了一口咖啡。三明治看起來就像是廢紙和鋸末。

勞拉的不幸令他震驚,他的心中產生了一絲模糊的內疚感,甚至近乎羞愧。是的,他偷偷摸摸地查了勞拉的底細。是的,這是為了解開她身上的謎團,也許他還暗自盼望著,她之所以接受他,是因為她的優秀和卓越。

但這只是奢望。

他想起舊金山的那兩個孩子,互相依偎著蜷縮在床上。他為自己拯救了他們而暗自高興,又因沒能來得及救出他們的母親而懊惱不已。他很想知道,那兩個孩子現在在哪兒。

難怪勞拉會回到加州,隱居在幽深的森林中。署名L.J.丹尼斯的網站已經三年沒有更新過了,這段時間她大概一直在照顧老父親。然後他終究離開了她,和其他所有人一樣。

魯本為勞拉感到極度悲傷。

我很愧疚,我那麽想要你,於是我情不自禁地想,只是想想,既然你失去了一切,那麽你也許會愛我。這樣的想法讓我深感愧疚。

他絕對受不了那樣的孤獨,盡管現在他經歷的一切也很艱難。事實上,未曾品味過的孤獨與疏離已經快把他逼瘋了。

但就算現在,他的周圍也還有很多愛他的人——格蕾絲、菲爾,當然,還有他敬愛的兄長吉姆,願意為他做任何事的塞萊斯特,摯友莫特。還有俄羅斯山那個溫馨的家,以及充滿活力的家庭成員構築的整個朋友圈子。還有羅茜,可愛的羅茜。就連菲爾那些乏味的教授朋友也在魯本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和無數慈愛的叔叔阿姨一起。

他想著勞拉和森林邊緣的小屋,又試著想象了一下,結婚生子然後失去所有家人,那會是什麽感覺。無可言喻的痛楚。

這樣的經歷可能讓你變得優柔、怯懦,也可能讓你變得堅強、豁達、獨立。或許它會讓你漠視自己的生命,蔑視所有危險,率性而活。

魯本知道,還有很多方法可以繼續挖掘勞拉的信息——信用記錄、車輛登記、個人資產,但這不公平。事實上,這很可恥。不過他的確還想知道一點兒東西——她的地址。他很快就找到了。不少文章提到了她現在居住的那幢房子。小屋原本屬於她的祖父哈珀・丹尼斯,建成的年代相當久遠。現在那片森林已經受到嚴格保護,根本不可能再修建房屋。

他走出房間,繞著小旅館走了一圈。外面飄著蒙蒙細雨,天黑以後,應該很容易就能溜出房間,翻越綠樹蔥蘢的小山,進入草木茂密的米爾谷。進入山谷深處後,要去繆爾森林就很簡單了。

現在,這邊很可能還沒開始搜查他的下落,畢竟幾小時前他剛在舊金山殺了人。

或者應該說,如果勞拉・J.丹尼斯沒有報警,那麽這裏應該還沒開始搜查。

她報警了嗎?

他們會相信她的話嗎?

他不知道。他無法想象她會報警。

如果小屋裏有電視,或者訂了報紙,又或者她從鎮上的雜貨店買了報紙,那她應該知道外面出了什麽事兒。

也許她會相信,來自森林的野人寧可死也不會傷害她——除非,對她的愛、想要再次見到她的渴望也是一種傷害。

天黑之前,魯本去商店裏買了幾件合身的廉價衣服,還有幹凈內衣和襪子之類的小玩意兒。他把這些東西裝進袋子,放到車上。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這個袋子大概得一直留在車裏。他厭倦了松松垮垮的連帽衫和風衣,但現在他也沒急著換掉。

太陽落山時,他已經冒著無聲的細雨開進了米爾谷,沿著全景公路駛向森林深處。他找到了勞拉的家,那幢灰瓦小屋離公路很遠,幾乎淹沒在林木之間。

他繼續往前開,找到了一處隱蔽的小峽谷,然後他停下車,在車裏小睡了一會兒。他睡得很不安穩,朦朧中他感覺到異變來了,比他原本以為的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