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吸血女侍

暑熱。

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

院子裏夏草繁茂。

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

這些草仿佛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

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

晴明支起一只腳,一只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著庭院。

沒有風。

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

“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

二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

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裏的清水了。

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

“這種酷熱之下,為什麽草木還能長得這麽旺盛呢? ”

“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

“夜晚? ”

“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

“對對,的確如此。”

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

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濕漉漉的。

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濕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濕潤泥土,被草吸收。

“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

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著額頭,眼睛卻看著晴明。

“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 ”

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

“不行嗎? ”

“這個嘛。你說呢? ”

“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 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

“噢。”

“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

“聽說是吧。”

“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

“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

“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

“是佛經嗎? ”

“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 ”

“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 ”

“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

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

“什麽意思? ”

“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

“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 ”

“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

“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 ”

“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 ”

“對呀。”

“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

“什麽? ”

“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

“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

“人心? ”

“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

“但是。空海和尚……”

“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

“腦瓜子? 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 ”

“不是。”

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

“什麽? ”

“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

“既然你這麽說,那你是知道的吧? ”

“知道什麽? ”

“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麽時候下雨吧? ”

“怎麽說呢? ”

“是什麽時候? ”

“該是什麽時候呢……”

晴明看著博雅,笑得很開心。

“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

“是嗎。”

“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

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呵呵。“

晴明擡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

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

“你怎麽啦。晴明? 你在聽我說嗎? ”

“聽著呢。”

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著天空。

“天空怎麽啦? ”

“沒什麽。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

“變涼快? ”

“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松啊。”

“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