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長安之春(第5/9頁)

正如永忠所言。那時,空海三十二歲。白樂天比空海大兩歲,三十四歲。

“既然還年輕——”空海說道。

“您想說的是,為何‘方知老暗催’嗎?”

“正是。”空海答道。

確實是好詩。

去年,和一位叫元九(譯注:即元稹)的友人一起來觀賞牡丹,今年卻獨自一人前來。現在,那位友人好像身在洛陽。看到發出芳香的盛開花朵,而想到了自身的老去。

那簡直就是佛家的想法。

是佛家的想法,也是佛法的出發點。

就密宗而言,生、老、病、死等生命現象——這些生生流轉的生命,正是巨大宇宙的活力和動力。

“很想再拜讀他另外的詩。”空海坦率說道。

“若有興趣,下回請志明引見一下。”

“好。”

“不過,有關先前那事。”永忠說。

“找到合適的人嗎?”

“是的。聽說般若三藏可以教您。”

“那真是太好了。”

“那人真是再適當不過了。畢竟他是天竺人——”

“聽說他曾經在玄奘三藏也待過的爛陀寺學習佛法——”

“正是。至於唐語,講得和唐人沒有兩樣。像您如此擅長唐語的人,和他溝通應該不會有什麽不便。”永忠如此說道。

接著,又以日語交談好一陣子之後,空海和逸勢就辭別西明寺了。

“那樣的詩,並非我所喜愛的。”逸勢邊走邊說。

“那種太直接的詩,逸勢不喜愛吧。”

“嗯。”逸勢答道。

不知不覺間,已經快到宣陽坊了。

“話又說回來,空海!談完詩後,永忠和尚到底在說些什麽啊?”

“喔,你是指般若三藏可以教我的事嗎——”

“教什麽?”

“梵語啦。”空海說道。

“梵語?”

梵語,亦即古代印度所使用的標準書寫文字。

“嗯。”

“為何要學梵語?”

“我們讀的佛典,都是以唐語書寫的。不過,那些佛典,最初都不是以唐語書寫的——”

“嗯。”

“之前,是以天竺語書寫。那天竺語,就是梵語。”

“嗯。”

“若是懂梵語,無論佛法還是密宗,就可以明了到最細膩的微妙處。”

“原來如此。”

“再說,突然去求見惠果師父,縱使他當下就傳授我密法,若不懂梵語,也是毫無用處。”

“不過,你不是會寫也會講梵語嗎?”

“那是日本式的梵語。不適合用來盜取密法。想盜取密法,什麽都不懂反而比較好。”

“如此一來,不是要花費好多年功夫嗎?”

“不。不出幾年。”空海滿懷自信地說。

“對了,你剛剛說,從見面那日起,惠果師父就會教你密法?”

“說是說了,但有可能第一次見面就傳授密法嗎?那只是打個比方而已。”

“梵語啊……”

“或許是繞遠路,不過繞這條遠路,也可能出乎意料是條快捷方式。”

“方才,永忠也如此說過。”

“與其不請自來,不如讓人家來邀請——”

“確實如此,問題是對方是否來邀請呢?”

“大概很難吧。”

“嗯,行不通!”

“逸勢!我沒有說行不通。我是說很難。”

“什麽!?”

空海對逸勢露出微笑,又說:

“結果如何不得而知。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有趣。”

“不過,空海啊——”逸勢好像突然想起什麽。

“什麽事?”

“雖然快到宣陽坊了,我們不要直接回去,想不想往平康坊走走呢……”

“找女人嗎?”空海問得很幹脆。

平康坊,位於宣陽坊北鄰,是妓院和酒坊櫛比鱗次之區。尋歡作樂的地方。

有碧眼胡姬,當然也有對逸勢而言是異邦人種的唐人妓女。

逸勢頻繁來此走動,好像已經有熟識的女人了。

每次來到這裏處,逸勢都會把個中細節說給空海聽。

初次和碧眼胡姬會面時,逸勢以充滿興奮的口吻,津津有味地向空海描述妓院調度、胡姬服飾、音樂曲調等等。

逸勢問空海——是否見過“壚”呢?還向空海說明“壚”到底是何物。

當逸勢向空海說明至今為止只在詩文中見過的“壚”時,與平素抱怨不想待在大唐二十年之久的逸勢,判若兩人。

壚——並非是“爐”,乃酒肆等所使用,有如台子之物。

以黑土堆起,作成爐形的壇,擺上酒菜,客人和胡姬迎面相對。

燈火,則是盤式的燈。

燈火下,女人風情萬種地伸出白嫩的手,把酒斟入酒杯。

“真是美妙極啦。”逸勢說道。

逸勢每次外出時,總是緊跟著會說唐語的空海,惟獨到那兒時,不是和其他人,就是獨自前往。

因為空海是僧人,不方便邀請吧!反而,還以此事來取笑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