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話

有時候我想,相對於黑暗塔本身,我寫得更多的是關於黑暗塔的書。相關的寫作包括了始終在增長中的大綱梗概(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宗旨,這個古老的詞兒真是有趣),之前五卷中,每本開頭都有概述;每本結束時也都有跋(絕大多數都是完全不必要的,有時做那樣的回顧還自覺尷尬)。邁克·威蘭,這位傑出的藝術家專為第一卷和這最後一卷繪制了插圖,他在讀完第七卷的初稿之後,提議說——良言諍諍——我把相對來說輕松愉悅的結束語放在書的最末,實在有點紮眼,不合時宜;因此,也以此證明了:他可不像文學評論家那麽懶散。我便又去讀了一遍,意識到他之所言完全正確。

如今,您可以在黑暗塔系列前四卷裏的序文中讀到那篇用意良苦、卻不幸走調的隨筆的前半部分;標題是《關於十九歲》。我想過,第七卷的結尾就不要加寫什麽“作者的話”了;就讓羅蘭在高塔頂層的發現作為我就此主題的最後發言。接著,我意識到自己還有一件事情要說,事實上,確實是一件有必要交待的事。必須說說,為什麽我在自己書中露面。

有一個矯情的術語可以專論此事——“超小說”。我討厭這個詞兒。我討厭這個詞兒所包含的自負誇張的假正經。我之所以出現在自己的小說裏,只是因為:我的多部小說也扯進了羅蘭的世界、羅蘭的故事;(若說有意識的,則從我一九九五年寫完《失眠》開始;若說無意識的,恐怕就要追溯到《撒冷地》終結時唐納德·卡拉漢神父暫時行蹤不明)。因為是我寫出了這些故事,那麽看起來——我也是槍俠的卡的一部分——也算符合邏輯。我的想法是:利用“黑暗塔”全系列作為某種總和,盡可能地把我之前的小說都綜合起來,令其合並於某種“母題”之下。我從未企圖自命不凡(而且也希望將來不要自命不凡),只是想以此為途徑,向大家顯示:生活是如何影響藝術創作的(反之亦然)。我猜想,如果您已經讀完最後三卷《黑暗塔》,想必已經看出來:我要擱筆退休的想法在字裏行間已越來越鮮明。從某種意義上說,現在已不用再多說什麽了,因為羅蘭已然達到了最初的目標……我也希望讀者能領會到:重新找到了艾爾德之號角,槍俠這一次的旅程可能將是最後一次,走向他的堅定決心,甚至是走向救贖。一切都是關於走向黑暗塔,你懂的——羅蘭如此,我也是如此——而這一切都已經完成了。也許你很不喜歡看到羅蘭在頂層的發現,但那完全是另一回事兒。所以,也不要給我寫來憤怒的信,因為我不會答復的。在這個主題上,已經沒什麽需要再多說的了。而且,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話,我可以告訴你,我自己對這個結尾也不見得如癡如狂,但這才是恰如其分的正確的結尾。事實上,是惟一的結局。

你們必須牢記,我並非是編造出這一切,並不完全是;我只是把我所看到的寫下來。

讀者們肯定會猜個不休:在這本書中描寫的斯蒂芬·金究竟多少部分是“屬實”的?答案是:並不十分屬實,盡管羅蘭和埃蒂在布裏奇屯(見《蘇珊娜之歌》)見到的那個斯蒂芬·金和我印象中那時候的金本人非常相像。但是,至於在這最終卷中描寫的斯蒂芬·金嘛……好吧,讓我們攤牌吧:我太太曾請求我,是否可以不要向這一系列的書迷們詳細說明:我們住在哪裏、我們究竟是誰。我同意了。並不是因為我真想這麽做——驅動這個故事前進的部分力量,我想,便是虛構世界闖入現實世界的意義所在——而是因為我的生活剛好也是太太的生活,而她不應該因愛我、或與我生活在一起就遭受這樣的懲罰。所以,我在很大程度上改寫了緬因州西部的地理位置,並相信讀者依然能抓住小說的主要內容,並理解我在自己那部分所作的修飾。

如果您覺得需要驅車前來和我問聲好,請三思而後行。我的家庭和我本人已經缺乏應有的私密空間,我也無意再放棄更多,願這樣說能讓您滿意。我的書,就是我和您相識的途徑。也希望這是您得以認識我的方法。這就足夠了。在此,我謹代表羅蘭和他所有的卡-泰特成員——抱歉地說,他們已散失各處——感謝您一路相伴,和我分享這段冒險的歷程。我此生從未在一本書上如此嘔心瀝血,而且我也明白——再明白不過了,上帝啊——這個系列絕非盡善盡美。何謂虛構之事?但無論如何,我絕不後悔曾經在羅蘭的空間和時間中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在中世界和末世界裏逗留的歲月是相當與眾不同的。在那些時日中,我的想象力是如此明晰,甚至於能聞到塵土的氣息,聽見皮革之間嘎吱嘎吱的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