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藍色天堂底凹·托阿 第八章 來自姜餅屋的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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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蒂環視著同伴們。傑克和羅蘭坐在各自的睡袋上。奧伊在傑克腳邊,身子蜷成一個圓毛團。蘇珊娜舒服地倚靠在巡航三輪車的坐墊上。埃蒂點了點頭,心滿意足,按下了錄音機上的“播放”鍵。磁帶卷開始旋轉……靜默……旋轉……還是靜默……接著,泰德·布勞緹甘清了清嗓子,說起話來。他們聽了足足四個小時,每當一卷磁帶放完時,埃蒂顧不上將磁帶倒回頭,便換上新的一卷。

沒有人提議他們應該停下來,尤其是羅蘭,他一言不發,全神貫注地聽著,甚至當臀部又疼得抽搐起來時他也不願意喊停。羅蘭覺得他現在懂得更多了;當然他本來就知道:他們確實擁有機會,可以阻止山下獄營中發生的種種事件。但聽到的新信息卻讓他害怕,因為他們取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強烈感受到的卡-倏彌,越發明確了這種渺茫。一個人若不瞥見身穿白袍的女神,就不會真正明了自己的處境,那狗娘養的女神伸手召喚他,袖子因此而滑落,露出清秀白皙的手臂:到我這兒來,奔向我吧。是的,這是可能的,你可以達成目標,你可以贏,所以奔向我吧,把全部心意都給我。怎麽,怕我傷了你的心?萬一你的哪個同伴墜落了、墜進考芬(你的新朋友們稱為地獄的所在)的深淵裏?那就太糟了。

沒錯,萬一有哪個同伴落入萬劫不復的考芬、被噴湧之水灼傷,那就太糟糕了,是的。但狗娘養的穿白袍女人呢?哦,她不過是雙手搭在臀上,甩一下頭,在世界終結時大笑。現在,一切都命懸一線,這老人沙啞疲憊、而又清醒異常的話語回蕩在山洞裏。連黑暗塔本身都取決於他,因為布勞緹甘這個老人,他擁有令人無比驚愕的巨能。

同樣驚人的巨能,也儲藏在錫彌的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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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測試,一、二……測試,一、二……測試、測試、測試。這是泰德·史蒂文斯·布勞緹甘,現在是測試……”

一陣停頓。磁帶轉到頭了,一小卷放完了,新的一卷緊跟而上。

“好吧,很好。實際上太好了。我並不確定這台機器還能運轉,尤其是在這裏,不過看來一切正常。我一直在為此做準備,通過試圖幻想你們四個——五個,再算上男孩的小朋友——你們在聽我說。因為我早就發現了,如果要為一次重要陳述做準備,視覺化思維將是一項極完美的技巧。可惜的是,這次沒有奏效。錫彌可以向我發送非常優異的意念畫面——實際上,是很明亮的畫面——但只有羅蘭一人是他確實見過的,而且自薊犁陷落之後就沒有再見,那時,你們兩人都還非常年輕。我不想冒犯你們,夥計們,但我懷疑現在正向雷劈趕來的羅蘭不再是那個錫彌崇拜不已的年輕人了。

“羅蘭,現在你在哪裏?在緬因尋找作家嗎?那人同樣創造了我,勉強算是吧?還是在紐約尋找埃蒂的妻子?你們幾個是不是還活著呢?我知道你們來雷劈的前景並不樂觀;命運將你們拖向底凹-托阿,但還有反命運之力量,也是非常強大的,那隨時隨地會來自血王,他始終千方百計地阻撓你和你的泰特。仍然是……

“是不是愛米莉·狄金森?她說,希望是長著翅膀的?我記不清了。好多事情我都不再記得了,但我似乎依然牢記如何戰鬥。也許這樣不錯。我希望這是好事——記住如何戰鬥。

“女士和先生們,你們是否曾經想過我是在哪裏錄音呢?”

他們沒想過這個問題。他們只是坐著,如同被布勞緹甘稍顯含糊的語音催眠了一般,一言不發地來回傳遞著佩瑞爾礦泉水瓶和一罐粗麥餅幹。

“我來告訴你們,”布勞緹甘繼續說道,“部分原因是你們之中有三人來自美國,所以必定會覺得這事兒很滑稽,但是更主要的原因是,這可能對你們制定摧毀厄戈錫耶托的計劃有幫助。

“我說這些時,是坐在一把用巧克力厚板制成的椅子上。這個座位是只大大的藍色棉花糖,坐在我們打算留給你們的氣墊上是否會更舒服一點呢?我很懷疑。你們大概會以為這樣一把椅子會黏糊糊的吧,其實一點兒也不。這個房間的墻壁——還有廚房,要是我從左側的橡皮糖拱門看出去,就能看到廚房——都是由綠色、黃色和紅色的糖果制成的。舔一下綠色的地方,你能嘗出來酸橙。舔一下紅色的,那就是覆盆子口味。盡管這些所謂的口味(無論是變化多端的詞指向哪種含義)和錫彌的抉擇毫不相幹,我是這麽以為的;我認為他只對明快的純色擁有孩童般的熱愛。”

羅蘭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但是我必須告訴你們,”從錄音機裏傳出的話語幹澀得很、“我還是很高興,畢竟還有一間屋子稍微保留了些裝飾。也許,是藍色的。若是地球色系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