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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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八這日, 天降雪粒子,就沙沙往膝蓋上撲,冷的徹骨。

昨兒這雪還軟綿成花一團兒一團的, 可隨著泉後街七八戶老鄰居被炒了滿門,雪就凍住了。

這年高低就過不歡快。

這來抓人呢,挨門挨戶墻靠墻的,總有漏網的四處躲避, 那幾日街上動靜就有些不好, 總有官兵進了誰家,再把躲避起來的人鬼哭狼嚎的揪出去。

老太太開始還讓人扶著她去屋頂看看,好家夥,那日就看到一個哭的慘的, 官兵嫌棄他鬧騰, 倒轉刀鞘對著他嘴巴就是幾下,瞬間滿嘴牙便掉了,吐了一地血。

從此再不出去看了。

不是兔死狐悲, 聽聽家裏老爺們下衙說的那些罪行就很可怕,可常來常往, 心裏就怪不是滋味,誰能想到年前還約了一起打牌看戲,忽有人就活不得了, 有人從此就見不上了。

做官的老爺們自然是暗自警醒,小心翼翼,可後宅的“婦”孺, 就難免有些哀傷。

這次案子是越辦越大,抓的人越來越多,陳大勝是躲了, 可其余六把老刀就沒有逃過,也是皇爺信任,便斥候都得上了。

最倒黴還是胡有貴,工部巷是他帶人進去連續抄了三家的。

就整的親衛巷子的小孩兒今兒去三禮學堂先生家送食谷,老余家小二有田是哭著回來的,孩子站在學裏被孤立了。

甚至跟孟家沒啥關系,就因為他家是親衛巷的,孟萬全的兩個繼子也被人歸了類,這下好了,沒人跟他們玩兒了。

這做爹的不在,有田哭著來找小伯伯,陳大勝那是丁點沒哄,就讓這孩子在院子裏揮刀五百次。

如此,這孩子開始在院子裏鬼哭狼嚎的。

“這孩子差他哥到遠,虧魚娘她婆子還總是我們小兒機靈,哼!你看看這孬種樣兒,他爹掉肉都不皺眉頭,你家臭頭早就憋著一股子氣要治他一次了。”

這老太太治旁人孩子滿身是道理,可七茜兒跟陳大勝動安兒,根奴兒,那就是個不講理了。

也不單在三房不講理,她是無差別的慣孩子的。

七茜兒往窗戶外看了一眼搖頭:“您老可別聽他的,臭頭跟他爹總想讓孩子接老一輩的飯碗,我看他們也想錯了。一人一個樣兒,這不為難人麽?

這孩子念書還真有天份,努努力也能考個功名,人也不喜歡舞刀弄槍的,他脾“性”跟魚娘嫂子相仿,就軟綿的很。今兒純是你孫子閑的,再說,咱家孩子誰規定就得舞刀弄槍了?”

老太太撇嘴兒:“你這話說的,你有臭頭兒知道的多?那龍生龍鳳是鳳,要說考功名那得看咱家星君。”

她卻不知道,她家寶貝星君孫子,照樣被小叔叔們像物件一般拋來拋去,完了她寶貝孫還滿面興奮,尖叫的如嗓子眼裏上了個笛兒。

七茜兒心裏有鬼,沒吭氣的伸手拍自己嘴,這是造了什麽孽,自己當初又是怎麽想的?

就整的現在只要她敢管孩子,老太太便必然大怒,想著花樣攔著。

炭盆通紅,發著足夠的熱乎氣兒。

照規矩正月十五之前,是不“摸”針線的。可今年這不是不一樣麽,為那兩個冤家這針就沒停過,也不缺這幾下。

祖孫在小東屋炕上忙活,就擺了一炕的舊衣老鋪蓋,有老太太從前收攏的,也有七茜兒從霍家宗廟下面弄回來的。

比起綾羅,這些東西對祖孫意義不同,馬上要舍出去了,她們便親手來收拾下。

老太太跟江太後久了,就有了自己的菩提心,倒是覺著這些給了胡家就是她的善舉,是積陰德的好事,而胡家卻是度她的菩薩了。

還有就是,這有依有靠也就看破了財帛,六年了,老人家總算有了富貴人家老太太的氣魄,不在乎這些了。

也不是說不摳,是有層次的摳與看不慣。

就像孫子們的生活,她依舊是有意見的。

臭頭他們如今什麽日子,走不了幾步路,好家夥,家家都有針線婆子侍奉?這滿門一月的新鞋,夠她家從前穿一輩子的,老爺們兒你穿那麽多鞋兒作甚?節省幾個給她曾孫孫,曾孫女存著不好嗎。

可她也不說了,怕成了老厭物。

想起那些不該拋費的東西,老太太就又開始哼哼。

七茜兒看老太太不高興,便小心拐話茬問:“阿“奶”,您那日聽懂臭頭那些話了麽?”

要麽說老人家有老人家的智慧,人梳理這事兒就簡單多了。

老太太也學會譏諷人了,就冷笑說:“這事還聽不懂啊!就是當初皇帝老爺跟人家應允過,咱一起整這個事兒,到時候成了,得了錢便平分唄,翻身他坐了龍庭,跟著他這些人就開始下作了,皇帝老爺守信,他還不能說不允,就只能給他們攢著,哼!都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