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老太太以為……

老太太以為喬氏必有一番拿捏, 她也做好了準備,可喬氏被臭頭兩口子叫去,只過了一夜竟什麽都答應了。

不論是讓她去姜竹守寡, 還是讓她一輩子不許出莊子半步,她都答應了。

這裏必有什麽事的,老太太卻不問了。

她年紀大了,顧不住了, 不能計較了, 外面成日子餓死的有多少,老四又一點好沒給孩子修下,這樣就不錯了。

好歹這群孩子能隨著大人過活,名義上有個嫡母管著, 便不是沒娘的孩子。

打發了陳四牛第二日, 一大早七茜兒便召集全家,將喜鵲,蘭庭, 還有其余三房,甚至常連芳, 謝六好,孟萬全家都齊齊的喊到了老太太院子裏商議四房的事情。

這都是很正式的連宗本家,有時候, 血脈裏的親戚還真不如這些幹親抵事,處著處著真就是一家人了。

至於喬氏,老太太一輩子就扭著一個勁兒, 她不許她進院子,那就不讓她進。

只讓婆子搬著小板凳放在門道口,讓喬氏隔著門道聽個動靜。

喬氏這幾日魂魄不在身上, 而今依舊未歸,旁人讓她如何她便如何,至於她心裏的那些小算計,早沒了,嚇散了。

坐在那處,喬氏不喜不悲的想,我是誰呢?我怎麽到了這裏了?

她閉起眼,假裝自己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時候她青春正好,在家裏過的還算不錯,偶爾跟堂姐妹也會因一尺鮮艷布頭打到揪頭發的地步,可到底也是一種心有倚仗的無憂無慮。

後來到了年紀,預備嫁人呢,夫家是開牙“藥”店的,送來的聘禮十分體面,其中有兩匹府城的艷紅緞子,阿娘說給她弟弟留一匹娶媳“婦”用,她就委屈哭了一夜,枕頭都哭濕了,那緞子也沒留住,後來嫁了人,想起這事兒依舊無法釋然。

便是如此,她也是細米養大的縣城姑娘,沒有挨過餓,又生的美貌,手裏的活計出名的好,到了婆家日子也是很不錯的……只這不錯,卻終結在一個晌午。

那天晌午,小縣城來了新老爺,他家的馬車從街裏一溜兒的過去,她趴在家門口端詳,就看到長長的車隊拉著那位老爺家的家當。

十多頭健驢拉著的車上,箱籠大小是一模一樣的碼了三層,箱身圖朱紅“色”的老漆,包邊都是新錢融了才能鑄出的銅亮“色”,她嫁一回人,她爹都沒有給一對那樣帶著銅扣的箱子,她嫁妝箱子是雜木的,還單薄不防蟲。

她就想要一對樟木箱子,可人家有十車。

縣尊太太坐的馬車在最後面,牲口脖子下有個碩大的鈴鐺,還沒到街裏響的就都聽到了。

貴人太太就坐在馬車裏,簾子周密看不清臉,嚴密的讓人心生畏懼而又羨慕,她的幾個仆“婦”穿著沒有補丁的襖子,就跟著馬車小步碎跑……

就連婢仆穿的鞋,那都是打了豬皮頭兒,在櫃上賣兩百錢一雙的矮梆兒好鞋。

她艷羨的要死,做活不走心,一錐子下去,錐尖順著鞋底紮了半個指頭,疼的心肝都在顫悠了。

就想啊,都是活人呢,人家咋就能活成那樣?想不明白也不甘心。

就總覺著不該這樣啊?又憑什麽這樣呢?

那時候她覺著那是富貴,可人生波折,慢慢的有了錢,到了慶豐,入了燕京,眼界寬了,那從前的富貴也不算什麽了。

三房那祖宗八月節曾帶一根簪,那鳥嘴掛的珠子拇指大,燕京坊市口最好的金鋪都沒有那樣的珠子,是有錢都買不到的。

燕京裏的大富貴手裏有的東西,都是有錢買不到的,甚至是跟錢沒什麽關系的,她們有一份出來進去的尊重,那種尊重是不能用錢來衡量的。

喬氏想很久遠的從前,那時候她頭回有了尊重,她男人是軍爺了,偶爾入個城鎮,是沒人招惹的。

雖日子不穩定,跟著軍隊出來進去也是被人一聲聲的嫂子喚著,後來,有日陳老四哭著帶回一包銀子,說是哥沒了,這是上面給的撫恤。

那包兒不大,打開之後便滾出圓胖的三枚銀餅子,陳老四說,我哥就換了三這個?

說完他又嚎啕大哭,可這一夜,喬氏卻睡不好了,她起先想起老家的孩兒,若有貼補,她在這邊過活心裏也能坦然些。

如此她爬起,就悄悄拆開布包拿了一枚,後半夜,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又想,陳老四也不知道能不能靠得住,那前面總有人死,不斷有人死,她得有點防身吧?不然白跟他一場了。

如此爬起來又拿一枚用布帕裹了,緊緊著捂在懷裏,這才“迷”“迷”糊糊睡下。

天亮那會子,感覺陳老四從她懷裏扯東西,她一激靈爬起來就不撒手,死也不撒手的看著陳老四哭。

陳老四沒辦法,只得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