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艱難的時候是畏……
艱難的時候是畏雪的, 又冷又餓便是無常世最難熬的詞兒。
可日子漸好,雪天兒便雅致起來,有酒有詩, 還有親朋好友坐一堆兒熱鬧,那雪不管下了多大,那都是極有趣的事兒。
不大的屋子,窗戶糊著雙層的紙, 風進不來, 又有足夠的木炭燒著的火墻,下屋的梁頭掛著足夠的熏肉蠟貨,壓著青石板子一人高的糧食缸擺滿了窖子,果幹腌菜……夠吃到明年夏日裏, 這泉後街的老街坊便家家滋潤順暢。
又遇到這樣的天氣, 阿“奶”就喜歡盤在炕上,喚了從前那些夥伴,混在一起吃些暖和的, 再嘮叨嘮叨從前的艱難。
這一冬對她們而言是很快的,還日日熱鬧開心。
又一年四季, 阿“奶”只有這個時候不摳,只要下雪了大家都來陪伴她,她就是散財的菩薩。
七茜兒也最愛這個時候, 只要阿“奶”的老姐妹在,她就自由自在,孩子都不用看著, 早早就被那邊打發人抱過去,一呆就是一整日,你可以想怎麽躺著就怎麽躺著。
可惜的是, 人到這世上一塊肉從身上掉下來,最初幾年是不可分割的,母親倒是想歇歇,可那塊肉他不願意。
只要他睜眼,就得四處找尋,目力所及若母親不在,便是天崩地裂世上的人都要死絕了的絕望樣子。
也不止安兒,根奴兒也是這個臭樣,父親隨意可舍,找不到母親著實就太可怕了。
咋辦,繼續勞累著吧。
不若上輩子事事親力親為,現在幫襯看孩子的能有二十多人,可到底心累。
胖嘟嘟的小手指,指著老宅的方向斬釘截鐵的命令母親:“酒(走)!”
七茜兒有些故意的大驚失“色”道:“呀,還喝酒?醉了怎麽辦?”
那只胖乎乎的手十分生氣,回手就把自己母親臉蛋按出一個深坑,他還轉圈碾:“酒啊”
很是厲害了。
他如他父,極聰明,上輩子怯懦可這輩子卻是個戰神,目力所及,還沒有他打不敗的人物。
根奴兒跟自己弟弟學的十分驕橫,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人家也想酒了。
如此,七茜兒便被兩個小祖宗指揮著往老宅走。
老“奶”那邊都美,想吃啥就給啥,想咋折騰都沒人敢阻止。
那堂屋門一開,冷風卷著雪片橫飛,四月幾個打傘的打傘,喊人的喊人,不長的一段路被人反復打掃,鋪著草墊大家都怕家裏的主子磕碰到。
被人呵護著娘三到了老宅門口,一進院,那院子裏哄堂大笑的哈哈聲,便飛揚出來,顯見一切人都是愉快的。
七茜兒便笑了起來。
安兒這會子犯了傻氣,也不知道人家從哪兒撿的笑豆,反正就把肥嘟嘟的臉從大紅的鬥篷裏探出,人家也仰天哈哈哈。
母子如此這般哈哈進了屋子,七茜兒進屋就問:“這是說啥呢?巷子口都能聽到您們在笑了。”
她擡眼向著炕面看去,老太太今兒穿著玄“色”的襖子,上輩子到死都沒有白完的頭發,而今卻掛著一點黑“色”都沒有雪霜。
她胖了,曾有的刻薄仿若是旁人的,而今便是只剩慈悲不管閑事的任“性”老太太。
看七茜兒進來,老太太便笑著告狀道:“我就說今兒天涼,我是能吃些肉湯的。好麽,一個個黑心腸的,拿著成先生去年的脈案嚇唬我,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吃,這不能吃,人還活不活了?”
老太太年紀大,貪嘴兒,便得了富貴老太太的“毛”病,便秘了,“尿”路不暢,一整夜要瀝瀝啦啦起夜十多次。
這就受了大罪了。
跟在老太太身邊的婆子立刻告狀:“四“奶”“奶”,老太太昨晚起夜起了十幾趟。”
老太太大怒:“我那是睡不著!”
屋內頓時哄堂大笑起來。
這屋裏有楊氏,郭氏,萬氏,呂氏,黃氏,都是過了四十多歲,大部分做了祖母的人物,老太太得的這個“毛”病,她們大多有。
就怎麽得的?就是從前怕跟丟了軍隊,憋“尿”憋的,尤其到了冬天,只要看到雪,就夜裏一小段一小段的睡,只要起了就立刻找恭桶把身上的貨倒騰出去,像是還在趕車,還在奔命。
人的腦子裏忘記了苦,可是身體已經刻下了曾受過的罪,好不了了。
根奴兒嘴蜜甜,看到祖“奶”“奶”立刻伸出手拍拍喚人:“~“奶”!”
“哎呦,哎呦,這是誰啊,這是“奶”的根奴啊。”
老太太才不管這是誰的孩子,只要七茜兒說是自己的,那就是老陳家的。
她迫切想把這個家塞滿,就如從前一般,鍋子邊只要有熱氣,大大小小就能支十幾個腦袋過來看。
那會子才是活人的熱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