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永安元年的慶豐城外是一片……

永安元年的慶豐城外是一片破敗。

碩大的一顆滿是凹眼的巨石落在城南門上,將過去的城門砸的看不到影兒,就“露”個豁牙破碗般的坑兒,“露”著天老爺的威力。

凡見者,無有不懼,無有不拜的。

臨時從城裏城外找來的和尚道士,送邪祟的神婆神漢,算命的瞎子被新朝的官老爺強壓了來,又各自擺開案台,按照自己的法子,正圍著深坑念誦。

而剩下那三門,更是人“潮”湧動,人也不知道湧到哪兒去,又在那個門兒能尋到活路。

殘存的城門上,血淋淋的一圈兒腦袋被掛著,血未幹,第二圈腦袋又被提了來掛起。

被天罰的前朝官吏,便不必考慮什麽仁心善念,而今只要見到,便是一刀哢嚓了事,再懸掛城門之上以祭蒼天。

那城中被圍了倆月的饑民湧出,城外周遭又陸陸續續來了不少藏身於暗處的饑民。

穿著破敗布甲的老兵懶懶散散的巡著,遇到沒規矩的,便舉著人血人肉打磨銀亮的槍尖一捅,俱都乖順了。

因上天降罪,新皇敬順天命登基為帝,為討好上天,新皇慈悲便命人在慶豐城外三門鋪開賑濟,開棚施粥子。

這是有活路了,這出的進的便都向這兒擠吧過來,安安分分等一口照出人影的活命糧。

半葫蘆瓢寡淡粥水就起綠“毛”兒的兩個供果兒入腹,王氏身上總算是有了些力氣,她僵硬麻木的開始打量四周,看著曾經熱熱鬧鬧,母慈子孝一大家子人口瘋的瘋,丟的丟,就剩這麽一點兒了。

這要怎麽辦啊?悲從中來她難過的要死,卻不敢耗費力氣哭,明兒那頓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萬念俱灰,就只能把自己全部舍給老天爺兒,隨它了。

王氏靠著半截兒老樹樁子,開始嘀嘀咕咕的罵自己當家的霍老爺,那個在圍城之前帶著愛妾幼子,帶著霍家莊僅有的活命糧跑到城裏的霍老爺他千刀萬剮。

正罵的過癮,王氏便看到她的長子一瘸一拐的端著半葫蘆瓢清粥過來。

霍雲章跪在母親面前,一邊遞葫蘆瓢一邊滿眼是淚的勸:“娘,您可別罵了,省省勁兒吧,爹又聽不到。”

王氏低頭喝了幾口,恓惶的肚子總算穩妥。她有些不舍的讓開葫蘆瓢,將瓢兒推推對霍雲章道:“兒啊,你也喝點。”

霍雲章苦笑著推拒:“我喝過了娘,您再進點兒?”

王氏不想喝,便左右看看,一眼便看到坐在就近處渾身都是泥巴,鞋都跑飛一只的七丫頭。

七茜兒感覺到有人看她,她便仰臉對嫡母傻笑,恩~這都多少年沒見了,上輩子若不是太太,她也遇不到那臭頭,更生不下她全天下最好的安兒……

如今又要麻煩太太了,沒有她,自己是回不到老陳家的。

回不得老陳家,就見不到那個臭頭,見不到臭頭,就生不下他的好安兒。

她總不能尋上門隨隨便便的對人家說,啊~那啥啊,我是你家孫媳“婦”兒,以後還能給你家生個世上最好的孫兒?

雖然人家老陳家後來發家了,未必看的上她的安兒,可旁人不稀罕她卻是稀罕的。

她這當娘的心腸前世斷了四十多年,就沒有一日不思念不斷腸的,而今,總算是要大好了。

想到這裏,七茜兒提起丟在樹樁邊兒上的破被,裹在身上憨笑起來。

她怨恨面前這“婦”人,卻能忍得了,依舊憨笑著,用母狼護狼崽子的力氣在地上使勁扒拉著腐土,憨笑著。

王氏瞥了一眼七茜兒,心裏依舊嫌棄,看人家五蓉六寧,放出去就奔了生路再不回來了,也就這個丫頭,懷裏踹著幾個破果子,自己不敢吃還傻兮兮奔家裏來了。

也真是傻的沒邊兒了。

王氏得意於自己的手段,又開始覺著這世上就沒有她掌控不了的東西了。

總而言之這“婦”人是絕不會想,那兩個丟了的可憐丫頭是奔了什麽路的,她就認為自己是好心放了人家生路。

王氏嫌棄的收回眼對自己大兒子道:“兒啊,給~給你七妹喝吧,她~也算是有良心了,比你爹那個老東西強多了!”

霍雲章聞言點頭,臉上就帶了一些軟和的將葫蘆瓢遞給七茜兒。從前他對自己的庶出弟弟妹妹可是從來沒有好臉“色”的。

七茜兒傻乎乎的接過葫蘆瓢,心想著,這好歹比當初那只小田鼠強,她肚裏不餓卻只能低頭強喝,一邊喝,耳朵邊還支著耳朵聽著那母子的對話。

太太說:“也不知你二弟去城裏找到沒有,那老牲口~他,他死了才好呢。”

大少爺沒吭氣,好半天才期期艾艾的說:“娘~我爹,我爹他肯定沒想到出不來,那不是大伯……大伯喊他麽,爹,爹也,爹也不敢不去是吧?”說到這裏,霍雲章又壓低聲音說:“娘,千萬別提大伯了,而今~都是新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