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旭日如血 第四十一章 前功盡棄(第2/9頁)

當初郡主臨終前,也說過會有一個新的時代來臨吧。其實不管是誰,在這個痛苦的年代呆久了,都盼望著一個新時代能夠到來。我站起來,道:“是,為了這個新時代,我敬丁兄。正是丁兄的努力,天下百姓方能享受太平歲月。”

丁亨利也站起來,道:“楚兄,立憲能成,多虧你與南宮大人的竭力支持。沙場之上,亨利不會認輸,但政事上,亨利對楚兄你唯有敬服得五體投地。”

我有些苦笑了。雖說我竭力主張與共和軍達成和解,共和完成立憲,但在政事上我所見淺陋,也說不出什麽好的見解。立憲能成,為此竭盡心力的非南宮聞禮莫屬。南宮聞禮不愧是郡主親自挑選出來的人才,即使郡主去世已久,他仍然把郡主的構想一步步變為現實。也許,與郡主留給帝君遺計一樣,郡主生前大概也給南宮聞禮留下了長遠構想吧。雖然我不相信郡主能事事料中,但最終帝國與共和軍達成協議,組成立憲政府,一定早在郡主的構想之中。

我把酒一飲而盡,重又坐下來。丁亨利也已坐下了,抹了抹胡子上的酒漬,道:“我也有一件事想問楚兄,請楚兄坦誠相告。”

我道:“請說。”

“在伏羲谷中,你為何要將東西炸毀?”

我眉頭一揚,正想抵賴,卻見丁亨利目光炯炯,心知賴不過去。顯然,共和軍也知道伏羲谷中蛇人繁衍生殖之秘,我道:“天下一切生物,都有生老病死。如果有哪一種會源源不斷地出生,那是逆天而行,本不該在世上出現。如果戰爭靠這些取勝,等如以利刃自盡,還是讓它從世上消失吧。”

我雖然也沒正面回答,但說得比丁亨利還要直接。丁亨利低頭沉吟不語,我舉起杯道:“丁兄,還是願天下生生世世,再無戰爭,幹了。”

丁亨利道:“楚兄那麽厭惡戰爭麽?”

我嘆了口氣,道:“我只盼永遠都不要有戰爭。”

丁亨利放下酒杯,若有所思地看著面前出神。我道:“丁兄,怎麽了?”

丁亨利又抹了一下胡子,道:“噢,我走神了。楚兄,在軍人中,我還是頭一次聽到有這種話。”

我苦笑道:“敗者固然伏屍千裏,勝者同樣屍橫遍地。當初入伍,我也想靠軍功一步步往上爬,但戰場上經得多了,我只覺得,我這每一步下,都有著萬千軍人的屍骨。不怕丁兄見笑,有時我做夢都會嚇醒。”

丁亨利有點不以為然,只是笑了笑,道:“其實不能一概而論。不義之戰,自然越少越好,但正義之戰,豈能逃避。”

我道:“只消是戰爭,不管為了保家衛國,還是開疆拓土,都是血腥的,背後也只是野心家在操縱,哪有什麽正義可言。不仁者,天誅之。所謂為正義而戰,往往就是野心家在背後操縱,讓人送死的借口。”

我說到這兒,見丁亨利面色有些不悅,心知這話觸到了他心裏。共和軍當初向民眾宣揚,他們是正義之師,進行戰爭是為了解救萬民,而我說正義是野心家的借口,在他聽來大概覺得有點指桑罵槐。我道:“丁兄,大概我有點醉意了,只是你問問那些家裏有戰死者的百姓,他們會喜歡奪去親人的戰爭麽?即使這戰爭號稱正義。”

丁亨利道:“可是,當敵人逼到你家門口,要把你全家都殺盡了,此時的反擊難道還不是正義麽?蛇人當初圍住帝都,你們發動反擊,那場戰事裏的死者家屬會說這一戰不是正義的麽?”

我長嘆了一口氣,道:“可是,這敵人是什麽?他的意圖是什麽?是不是只有拿起刀槍反擊一途?可不可以通過和平手段達成諒解?正是野心家為了一己私欲,把和平之路全部堵死,讓無辜將士送死,卻說這戰事是正義的。丁兄,別忘了,當別人拿著刀來殺你,你當然會反抗,但別人僅是在威脅時,你硬要一戰,那也能叫做正義?”

也許是喝酒猛了點,我說話也有些大。丁亨利“噓”了一聲,道:“小聲些。楚兄,你醉了。”

我也覺得自己有點失態,忙拿起邊上的茶杯來喝了一口。丁亨利看著我喝茶,道:“楚兄,我也承認你說得沒錯,不過,很多事都是由不得我們。像蛇人進逼,難道也能與它們達成諒解麽?”

丁亨利大概覺得我是在指責他,不無辯解之意。其實,我現在想到的倒不是他,而是重奪東平,擊潰山都的蛇人軍後,木昆和我說的話。木昆說那一次蛇人軍到了帝都城下,派了使者下書,要求與帝國和談,劃江而治。不管和談能不能成,當時蛇人占了絕對優勢,連大江以北直到帝都以南的地域也奪了,仍然提出這種建議,雖然條件苛刻了些,求和的誠意顯然不假。只是文侯當時卻瞞住了我們,說是蛇人想叫我們投降,以至於全軍都覺得已被逼到了絕路,唯有拼死一戰了。我現在話中所暗指的,其實正是文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