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燦爛星漢 第七章 折沖尊俎(第4/8頁)

這丁亨利的兵法不知怎樣,但他的刀法槍術定是一時之選,只是不知和我相比如何。等一輪介紹下來,何從景道:“二位天使遠道而來,何從景無以為敬,唯此水酒一杯,還望二位海涵。”

丁西銘道:“何大人客氣,下官感激莫名。南疆多事,何大人固守邊陲,使萬民安居樂業,真國之幹城,來,下官與楚將軍共敬何大人與列位大人一杯。”

何從景守的可不是帝國的邊疆,而是他的祖業吧?我心中暗忖,臉上也堆出一副笑意,道:“城主請。”

何從景笑道:“多謝多謝。”他喝下一杯,拍了拍手道,“上女樂。”說罷笑道,“丁大人,楚將軍,五羊城僻處南疆,粗茶淡飯,女樂也粗糙得很,還請兩位天使莫要見笑。”

聲音剛落,從廳後出來了十來個女子,都手持樂器,到席前空地上施了一禮,列隊整齊後,樂聲響了起來,奏的正是一曲《坐春風》。

那些女子個個都是絕色,容貌非凡,一個女子手中領頭唱道:“南國秋來八月間,芭蕉階下綠,荔枝丹。”

她的歌聲柔美動聽,清脆悅耳,丁西銘聽得呆了。我雖然不是很愛好音律,也覺好聽,與當初在太子席上聽到的那個花月春的歌聲相比,亦不遑多讓,而她的相貌比那花月春更是美麗。數句唱罷,另幾個女子也應聲和道:“紅樓隔水卷珠簾。人如玉,翠袖待誰憐。”

這是一段了。唱罷這一段,她們不斷交錯穿插,變了幾個隊形。她們舞得千變萬化,樂聲卻沒半點阻礙,仍是一氣貫下,只是變得幽渺了許多。這時先前那領唱的女子又唱道:“可惜好容顏。明朝風雨後,總凋殘。”

這幾句唱得低徊婉轉,讓人回味不已。女子以色事人,想必也如春花燦爛,卻無幾多時。她唱得優雅,我聽得卻覺心如刀絞。在不知不覺間,我又想起了她。被鎖在深宮中的她,現在還好嗎?現在太子愛她如珍寶,她的日子也許還好過一點。可是假如日後年長色衰,不為太子所喜,她的命運又將如何?也許,正如歌中唱的那樣,“明朝風雨後,總凋殘”了。

我聽得癡了,眼裏似乎有淚水要落下。不論是她的命運,還是我的命運,都一樣脆弱而不可靠的吧?即使是武侯,曾經權傾一時,手握重兵,身死之後一樣水流花謝,盡付闕如。如果我們的命運都注定是那麽微不足道,那我們還要堅持什麽?

這時樂聲又變得復雜起來,那些女樂又和道:“勸君且放兩眉寬。杯中酒,以盡一宵歡。”

唱完最後一句,樂聲戛然而止,余聲裊裊不絕,那些女樂圍成一圈,便如組成了一朵大花的樣子,當中那女子便如一朵花蕊,雙手高舉,袖子落下來露出雙臂,皎然如玉。

廳中靜了靜,方才發出一片叫好之聲。我算是見過點世面的,前鋒營和水軍團的士兵們卻想必從來不曾見過這等歌舞,不住聲地叫好。我被這陣叫聲驚醒了,只覺眼眶有點濕漉漉的,只聽得何從景對丁西銘道:“丁大人,這點粗俗歌舞讓大人見笑了。”

丁西銘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笑道:“哪裏,她們好得很,好得很。”他似乎也看得有點呆,先前的滔滔舌辯一時也沒了,只是沒口子地說“好得很”。何從景微微一笑,道:“來,再來一個,以盡一宵之歡,哈哈。”

這一次她們跳得要活潑許多,幾乎所有人,連那六司主簿都看得有點呆了,想必就算是他們也不是經常可以看到何從景私人樂班的歌舞。但在那些看得雙眼發直的人中,我看見那金發碧眼的丁亨利卻沉靜至極,臉上帶著點微笑,只是無可無不可地看著。

這丁亨利確非常人!

我正打量著丁亨利,何從景忽道:“楚將軍不喜觀看歌舞嗎?”

我沒想到何從景會這麽問我,忙道:“哪裏。小將行伍出身,是個粗人,卻也知道這歌舞不同尋常。”

何從景笑道:“這一班女樂是自幼練習而成,她們日日習歌練舞,只是顏色粗陋,舞姿尋常,見笑了。”

我也淡淡一笑,道:“豈敢,小將生性疏懶,未能領會妙處而已。”

何從景笑道:“無妨無妨,楚將軍若要領會她們的妙處,我會安排的。”

我沒想到他會會錯了意,不由有點哭笑不得,道:“不敢,小將就不必了……”

“楚將軍不用客氣,遠來辛苦,這是應該的。”

何從景似乎認定了我是言不由衷,手指在桌上輕輕一敲,道:“英雄美人,相得宜彰,妙哉妙哉。”

我正要力辭,丁西銘忽道:“既然如此,我們恭敬不如從命,多謝何大人美意了,哈哈。”

他一直看歌舞看得入神,突然插了這麽一句話,我倒是吃了一驚,沒想到他耳朵倒是很靈。只是丁禦史雖然比不上衛宗政有“鐵面”之名,卻也素來道貌岸然,說出這等話來,實在讓我意想不到。只是他這般一說,若我堅辭,倒顯得與他不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