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奔掠如火 第十五章 一切苦厄(第5/8頁)

但是桐油燒起來極快,那張帳篷一旦著火,壓下來時就像一座火山一般,我能逃出去也是仗著有百辟刀吧。只見帳篷下還有一些人形在蠕動,但眼前一旦看不見,哪裏還沖得出來?

我拉起地上的一角還未燒起的帳篷,叫道:“快拉起來!”

這也是唯一的方法了。現在帳篷只是面上的桐油在燒,還是能拉著的。吳萬齡和另一個龍鱗軍士兵已拍馬沖了過來,我道:“一人拉一邊!”也不管他們聽不聽得懂,將百辟刀鋒刃向上挑起帳篷布,人猛地向前沖去。

謝天謝地,吳萬齡已明白我的用意了,我向前沖去,那帳篷布在我面前一段裂開,分向兩邊。那自是吳萬齡他們正在向兩邊拉的結果,他在那一刹那間便知道我要做什麽,也當真能幹。也許,他也想到了這個主意吧。

我向前沖了七八步,那帳篷已被撕開了一半,眼前一下出現一堆黑糊糊的人,當頭一個正是金千石。我叫道:“快出來!”

金千石也已暈頭轉向了,聽得我的叫聲,猛地沖了出來。我也不知道金千石帶進來的有幾個人,道:“金將軍,你看看,還有人在裏面沒有?”

金千石還沒回答我,吳萬齡在身後道:“連金將軍在內,共有九人,統領。”

我剛才每沖出一個便數了一下,數到現在,分明逃出八個,那麽還有一個在裏面了。我正待再沖向前去,金千石猛地抱住我道:“統領,不能再向前了!”

高鐵沖的火雷彈是在帳篷頂炸開的,而帳篷落下來時,中心處本來就是最厚,又是先燒起來,我撕開了半條帳篷,只因為帳篷下半只是布上的桐油在燃。在中心處,已燒得穿了,根本沒辦法破開來,就算我能沖進去,吳萬齡他們也沒辦法再將帳篷布拉開來。我明明知道這些,可看著火燒得越來越旺,心頭如刀絞一般疼痛。

為了捉拿高鐵沖,又死了一個人了!

如果能抓到高鐵沖,我一定會把他碎屍萬段的。可是,連高鐵沖自己,只怕也已經連塊完整的肉都找不出來了。看著那堆火越燒越大,我只覺像有淚水湧出。

並不全是為了那個被燒死的弟兄,我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在這種殘酷的殺戮中,一個人的生命太微不足道了。

我只希望再不要有一個人死。可是,現在正是戰爭。

我收刀回鞘,轉身看了看站立在一邊的武侯。

火勢越來越猛,好在搭帳篷時便也想到防火,還不會蔓延到別處去。透過被火燒得蒸騰起來的空氣,武侯的樣子凜凜然有如天神。我站立起來,走到武侯身邊,跪下道:“稟君侯,末將萬死,未能捉回高鐵沖。”

武侯只是點了點頭,道:“起來吧。”他轉頭道,“小鷹,你去看看,那是高鐵沖麽?”

小鷹跳下馬,向前走去。他到了那堆火,細細聞了聞,又到武侯跟前單腿跪下道:“稟君侯,火勢太大,分不清了。不過,確有高鐵沖的痕跡。”

武侯垂下頭,忽然又看著我道:“楚將軍,你可看見高鐵沖的真實樣子?”

真實樣子?我回憶起來。剛才高鐵沖在帳篷頂上,由於是背光,從下看上去根本看不清,但在高鐵沖點燃火雷彈時,我曾在一瞬間見到了高鐵沖的樣子。

我努力想著,道:“他的樣子麽,很瘦,瘦小得嚇人,腮上緊縮回去,像沒一點肉。而且,兩個耳朵也是圓圓的,還有一些短胡子……”

高鐵沖的樣子,根本和“威武”沾不上邊。事實上,他的樣子甚至有些可笑,就好像只什麽小獸一般。也許高鐵沖自知自己的樣子長得太難看,才會常戴著那個四周有青紗的大帽子。其實樣子如何,毫無關系,高鐵沖長得再難看可笑,他仍然是個了不起的軍師。

武侯打斷了我,道:“是不是像只老鼠?”

就算我現在萬分不能笑,武侯的話幾乎讓我笑出來。金千石他們雖然剛從火堆裏逃生,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忍住笑,道:“武侯明鑒,正是。”

老鼠和鼠虎長得非常相似,有人說鼠虎就是巨大的老鼠,這當然有道理。高鐵沖長得像老鼠而不像鼠虎,只是因為他的樣子的關系。高鐵沖的樣子也根本沒有一點鼠虎的威武,更像一只老鼠,讓人看了想笑,盡管他大概比鼠虎危險百倍。

武侯喃喃道:“那沒有錯了,正是他。”

那堆帳篷現在已全部著了起來,裏面起碼有三具屍首,被火燒得正發出一股焦臭味。武侯跳下馬,像是跟我們說,又像是喃喃自語道:“高鐵沖十多年前投軍時,就有個奇怪的要求,要求一年四季常戴那大帽子,不管是誰都不能讓他摘下來。”

武侯也一定是趁他不注意時偷偷看到一眼的吧。人長得醜當然不是罪過,高鐵沖是個男人,難道這麽愛美麽?可看他的所作所為,又不太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