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奔掠如火 第十五章 一切苦厄(第2/8頁)

他拍馬向前沖去,共和軍的掌旗官也緊跟在他身後。不知是共和軍中哪個人,大聲唱起了共和軍的那支葬歌:

豪情沖霄上,

登高望,

江山萬裏何蒼莽,

好男兒,

豈懼青山葬。

登時五千共和軍幾乎人人都在放聲歌唱,歌聲響徹雲霄,已將武侯的笛聲淹沒了。我眼底一酸,不自覺的,眼眶也有些濕潤。

那又是我的婆婆媽媽吧?可是,我卻有點驚愕地發現,武侯將鐵笛移開唇邊,右手也輕輕地抹了抹眼眶。

不論蒼月公有什麽打算,他最後這般視死如歸,也不失氣概。

這時共和軍的先頭部隊已在離城四百步外和蛇人開始了接戰。殺聲震天,那些共和軍多半也好久沒吃飽了,也許是必死的決心才爆發出這等力量,一時間,兩支軍隊交纏在一處,塵煙滾滾,幾乎看不清裏面是什麽樣子。

蛇人還在不停地從營中沖出。那大概已是另外諸門的蛇人軍趕來增援。過得沒有多久,那支共和軍的葬歌已漸漸弱了下來,但那面共和軍的大旗還在煙土中翻舞,不曾倒下。

地上,血流成河,甚至流過了數百步,有一些流入護城河裏。

這五千共和軍已是全軍覆沒了吧?

武侯仍是鐵柱一般站著,一手扶著雉堞。這時,一個傳令官道:“君侯,陸將軍求見!”

武侯擡起頭,陸經漁已是搶上城來。他一定是火急趕來的,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到武侯跟前,便一下跪倒,道:“君侯,為何不救蒼月公?”

武侯看了看他,嘆了口氣道:“經漁,你還是心腸太軟。”

陸經漁道:“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什麽只讓共和軍在城外與蛇人交戰?”

武侯沒再看他,他身邊的一個護兵道:“陸將軍,蒼月妄圖以己軍為餌,誘蛇人攻入城中。他的計謀被君侯看破,此時已走投無路,只得獨自接戰。”

陸經漁像木偶一般跪著,似也被這話驚呆了。武侯道:“經漁,你空有異人,卻還是輕信。此病不除,你終生難成名將。”

陸經漁忽然哽咽道:“君侯,經漁萬死,此事尚不知然否,請君侯從長計議,不要偏聽一面之詞。”

武侯喝道:“經漁,你還執迷不悟麽?起來!擅離職守,可是大罪。”

他看著正在與蛇人作最後死戰的共和軍,嘆道:“此事傳出,只怕南疆永無寧日。蒼月,你當真了得,便是死了,還要收買人心。”

我又是一凜。蒼月不攻城而攻蛇人軍,難道並不是因為他不忍同類相殘,而是以自己的死來給共和軍收買民心麽?的確,若他真的是願與我們聯手共抗蛇人,就不該定這等苦肉計了。他恐怕自知必死,若是反攻城池而死,最多得到幾分稱贊,而死於蛇人卻能讓南疆萬眾歸心。南疆人聞此訊,多半更會同情共和軍。到時只怕更要兵連禍結,我們要掃清共和軍殘部也更加困難了。

可是,聽著那邊正在漸漸稀疏的歌聲,我除了知道蒼月公的真正用心後對他那種深謀遠慮的佩服,更多的卻只是驚惶,卻仍然無法痛恨蒼月公。此時,即使明知逃得一個便是將來平定南疆多一分困難,我也只是希望能多逃出幾個共和軍去。

蒼月公的死,也仍是一條苦肉計啊。只是他大概把帝國軍想得也太強了,我們到了今天,能否回到京都還仍是個未知數,要平定南疆,大概也是句遙不可及的空話。

此時,那面共和軍的大旗終於倒了下來,灰塵也漸漸散去。遠遠望去,屍橫遍野,到處是共和軍的人馬屍首。我們盡管置身事外,也仍然看得驚心動魄,有一些帝國軍士兵甚至在低聲哼著那支共和軍的葬歌。

武侯的臉上也似老了許多。陸經漁跪在一邊,一句話也不說。此時便是武侯回心轉意也沒用了。我在一邊看著直直跪著的陸經漁,心裏卻有更多的疑雲,暗自整理著思緒。

鄭昭到底是個什麽角色?聽武侯的話,他準是向武侯密告過蒼月公的詭計。可他是陸經漁帶來的,為什麽不對陸經漁說呢?若陸經漁不把蒼月帶回來,豈不是不會節外生枝了?

他到底是什麽人?我身上也不禁更有寒意。他絕不會是自稱的只是尋找白薇的下落那麽簡單,而且,他自稱是共和軍中一個下級軍官,而白薇卻是七天將之一段海若的女兒,如果他真是個下級軍官,又怎麽會認識白薇?

我越想疑點越多,可是,現在他已經不在了,只怕將來也再見不到這個人。我不禁一陣後悔,當初實在不該將他如此輕易地放走。

這時,武侯道:“經漁,你速回防區,準備著班師吧。”

陸經漁擡起頭,道:“君侯……”

他像是有滿腹話要說,可一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了。武侯長嘆一聲,道:“回去吧,明日再商議班師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