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曲(第2/6頁)

眾人紛紛伏倒,山呼海嘯道:“陛下萬歲!”

喧沸聲中,惟有一個黑袍女子擡起頭,碧眼怒火灼灼,凝視著山頂,一字字地對著身邊的兩個孩子低聲道:“從你們爹爹和舅舅手中奪去天下的,便是這些奸賊。你們記住了麽?”

那兩個孩子約莫六歲,一個男一個女,長的眉清目秀,殊為相似。小男孩攥緊拳頭,小臉上滿是沉毅與憤怒之色,傲然道:“姥姥放心。我以喬家列祖列宗的英魂起誓,終有一日,我要殺死公孫青陽,奪回天子之位!”

【三】

朝陽冉冉,雲海奔騰,冰山雪嶺參差連綿,巍峨壯麗,仿佛破海而出的群島,閃爍著燦燦銀光。

穿過分合鼓湧的雲霧,朝下俯瞰,是一片五顏六色的絢彩大地。仿佛被天上潑下的霓霞所染,花樹草木層層疊疊地鋪展起伏,朝北綿延到極遠處的海邊,被狂風鼓舞,洶湧如碧浪。

雪山上的冰川融化為溪,轟隆奔瀉而下,在壑谷間匯集成數十條大河,如銀蛇亂舞,穿過原野,滾滾流入滄海。兩岸的霞林彩花倒映其中,色彩斑斕瑰麗,仿佛無數彩虹縱橫交錯。

蒼鷲歡啼,朝下展翅俯沖。

雨師妾紅發飛揚,黑袍鼓舞,俯瞰著這瑰麗難言的錦繡大地,又驚又喜,笑靨如花:“都說‘窮山’以南,就是天之涯,海之角,世界的盡頭。近日才知道,原來這世界的盡頭,竟是仙境的入口。”

拓拔野六年來從未有如今日這般恣情縱意,仿佛樊籠中的鳥兒重歸自然,枷鎖盡脫,哈哈大笑道:“從今往後,咱們終於可以泛舟大海,牧馬南山,再不管他天下之事了!”

但想到纖纖母子,心中登時又是一陣錐刺似的愧疚難過,忍不住回眸北望。奈何天海茫茫,雲遮霧擋,早已看不見南荒。這些年來窮盡心力,實現蜃樓之志,為的便是能有今日;一旦真的離開,卻又五味交織。

雨師妾知他心意,嫣然一笑,柔聲道:“仙界雖好,卻不比人間讓人牽掛。等找到了‘回魂草’,辦妥魷魚之事,咱們就即刻回去吧。”

拓拔野搖了搖頭,悲喜填膺,道:“天下安定,四海升平。纖纖治世之能遠勝於我,又有二哥、少昊等人傾力輔佐,我再沒什麽可擔心的了。只是青陽……”心下刺痛,半晌才黯然道:“青陽年紀尚幼,也不知能否負起黃帝重托?”

話音未落,忽聽身後哭聲清脆,一人懊惱地叫道:“爹,娘,你們快來哄哄她,這臭丫頭又哭鼻子,吵著要回北海找她娘了!”

兩人轉頭望去,蒼鷲尖啼,馱著一個十二歲的俊秀少年急速飛來,正是泊堯。懷中抱著一個秀麗可愛的六歲女童,不管他如何威逼勸慰,只顧傷心地抹著眼淚,嚶嚶哭泣。

龍女翩然飛掠,將她抱在懷中,不住地溫言細語,安撫輕吻,才逗得她漸漸破涕為笑。

泊堯道:“臭丫頭,不是要回北海麽?幹嘛沖我娘撒嬌?”見龍女嬌嗔薄怒,擡手佯打,急忙低頭馭鳥急沖,回頭扮了個鬼臉,笑道:“爹,你瞧娘這般偏心,也不好生管管……”話音未落,臀部已被拓拔野氣浪掃中,疼得哇哇大叫。

拓拔野微微一笑,心下卻是說不出的悵惘難過。這女童晏小真乃是蚩尤與晏紫蘇之女,與其母相依為命,在北海鯤腹中住了幾年,半個多月前才受晏紫蘇所托,將她認作義女,代為養育。

龍女憐其身世,倍加關愛寵溺。泊堯生性淘氣搗亂,看似對她大呼小叫,甚不客氣,實則也頗為喜歡這個新來的妹妹。是以雖只半月,她已將他們當作了新的家人,只是偶爾想起母親時,還會情難自禁。

晏小真騎在鳥上飛了一夜,又哭了半晌,早已累了,被龍女這般抱著撫慰,大覺舒愜,呵欠連天,過不片刻,便摟著她的脖子沉沉睡去。

龍女撫摸著她的後背,想起蚩尤,不由又是一陣淒惻,嘆息道:“咱們找遍了靈山、北海,都不見那‘回魂草’,倘若連這裏也沒有,那可真不知……真不知何處方有了!”

拓拔野心潮洶湧,搖頭道:“我既然答應了晏國主,讓魷魚魂魄重聚,起死回生,就一定要做到。即便找不到‘回魂草’,即便十巫也束手無策,至少還有‘種神訣’和‘回光陣’可以一試。一年也罷,十年也罷,百年也罷,總能找到法子。”語氣雖緩,卻是斬釘截鐵。

雨師妾嫣然一笑,抱緊懷中熟睡的女童,柔聲道:“我的夫君是天下至尊,一言九鼎,說過的話自然一定會辦到。”

當是時,狂風鼓舞,白雲盡散,諸夭之野盡呈眼底。泊堯騎鳥當下俯沖,驚呼連連。

千裏原野地勢各異,變化出各種截然不同的地貌。丘陵起伏,山林密織,沙漠茫茫,沼澤連天,盆地廣袤,雪山高聳……仿佛數百萬裏大荒,全被濃縮在了此處。放眼望去,景物或瑰奇,或雄偉,或蒼涼,或秀麗,讓人目不暇接,神搖意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