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刹那芳華(第3/7頁)

林雪宜圓睜妙目,怔怔地站在一旁,又驚又悲又妒又怒。想不到他竟甘願自服奇毒,與女媧同生共死!

霎時間萬念俱灰,淚水如斷線珍珠簌簌掉落,搖頭大笑道:“陛下,你既已鐵了心要和她生死相守,我還有什麽話可說?你當如此威脅,我便會心軟相救麽?大不了……大不了你將我一並殺了便是!”

拓拔野無計可施,喝道:“你若再不說,我只有種神到你泥丸宮中了!若是因此魂飛魄散,可怨不得我。”瞥見二八神人沖來,天元逆刃下意識地弧光電掃,抵住她的咽喉。樹妖哇哇大叫,果然不敢再踏前半步。

林雪宜淚水盈盈,格格笑道:“陛下,我活了幾千年,早就活得不耐煩啦。只可惜偏偏是不死之身,縱有心尋死,卻沒人能殺得死我……”

忽然間不知想到了什麽,止住笑聲,妙目灼灼地凝視著他,雙頰酡紅,神色古怪,徐徐道:“是了,我差點忘記啦!族中古訓說,能殺死自己的,惟有鐘情之人。是真是假,我們試試便知……”話音未落,驀地朝前一挺,天元逆刃登時刺入脖頸,鮮血激射。

拓拔野大吃一驚,待要抽撤已然不及。二八神人驚呼著沖上前來,手忙腳亂地按住她的傷口,想要施法將鮮血止住,血卻如決堤春洪,不斷噴湧而出。

林雪宜卻似無半點恐懼之色,悲喜交集,笑靨如花,嘆息道:“陛下,陛下,普天之下除了你,又有誰能殺得死我?你現在……現在還要否認嗎……”淚水倏然滑落,笑靨如曇花般瞬息凋零。

拓拔野怔怔而立,未曾料到這長生不死的蛇族亞聖竟會如此玉殞香消,心如塊壘郁結,又說不出的空茫難過。泊堯在一旁也看得呆了,張大了嘴,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二八神人抹著眼角,咿呀怪叫,仿佛在嚎哭一般。阿大手指吐出碧綠長絲,織繭似的將她纏裹其中,小心翼翼地扛在肩上。而後又一齊朝拓拔野、龍女伏身拜了幾拜,轉身沖下巨鯤雄嶺似的背脊,朝遠處的森森冰洋掠去。

天海茫茫,極光搖蕩。不過片刻,那八個樹妖便消失在遍海粼粼波光之中。四周空空蕩蕩,狂風呼嘯,方才一切仿佛不過一場大夢。

拓拔野解開龍女經脈,執手相望,五味交雜。酸楚恍惚中,又帶了幾分淡淡的惆悵和甜蜜。

林雪宜既死,天下再無人能解“天長地久”的蠱毒了。想不到歷經劫難,最終還是要攜手赴死。但無論如何,比起其他死法,能如伏羲、女媧般“天長地久”,不離不棄,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拓拔野轉眸南望,隱隱可見天際泛著淡淡的魚肚白。再過兩百余裏,便是東海了,極夜也將窮盡,卻不知自己能否撐到彼時?心下悵然,吐了口長氣,搖頭笑道:“好姐姐,能與你和泊堯重逢,心願已了卻大半。之可惜來不及趕回中土,和魷魚一齊鋤滅帝鴻了。”

龍女嫣然一笑,握緊他的手,柔聲道:“放心吧。九黎苗軍勇猛無比,百戰不殆。又有纖纖、炎帝和誇父援應相助,說不定蚩尤此刻已經兵圍陽虛城下了。何況眼下北海已定,黑帝和眾長老都已轉為盟友,帝鴻民心盡失,四面受敵,覆滅不過是早晚之事……”

忽聽泊堯顫聲叫道:“螣兒!爹,娘,你們快看螣兒!”兩人轉頭望去,心中又是一震,驚奇無已。

那條紫目螣蛇原已渾身冰雪凍結,僵凝不動,此刻竟光芒波蕩,漸漸幻化成一個蜷神側臥的少女,不住地簌簌發抖。

拓拔野大步上前。只見那少女肌膚勝雪,長睫顫動,雙眸竟是罕見的紫瞳,無邪中又帶著幾分妖媚。烏黑的長發如瀑布傾瀉,遮住了半邊瓜子臉,也擋住了玲瓏曼妙的身軀。脖頸上掛著一個銅牌,斜斜地垂在皓腕上,被漫天紅光一照,可清晰看見八個刻字:羅裳獨舞,水雲淼淼。

拓拔野、龍女齊齊低呼,登時明白這少女是誰了!當年高九橫從北海平丘救出與蛇姥所生的孿生子女後,托付給了無晵國主朱沉如,並刻了兩塊銅牌作為他們的身份標記。

一塊銅牌上刻著“羅裳獨舞,水雲淼淼”,說的是高九橫與蛇姥初逢時的情景,暗藏其女兒名字;另一塊則寫著“往事俱沉,暮雨瀟瀟”,說的是他與蛇姥分別時的情形,暗藏了兒子的名字。

朱沉如兵敗國亡後,便將這對兄妹分別放入了兩個竹盆,漂流玄水,聽天由命。哥哥晨瀟被黑帝拾到,交由天吳代為照料,此後十余年間,飽受世態炎涼,惟與龍女結下兄妹之誼。

當日拓拔野與龍女在鯤魚腹中得知這般往事,扼腕嘆息,都想著他日定要找到晨瀟失散的胞妹,以慰蛇姥、高九橫在天之靈。誰想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們尋之而不得的蛇姥之女羅沄,竟然就是與龍女、泊堯相伴了近六年的紫目螣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