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浮雲變幻(第3/6頁)

到了午後,東北邊境果然捷報連傳,貜如、鳧奚、敏牛三大叛將被部眾所殺,臯塗山、鹿台山、黃山盡皆收復。

翌日清晨,青鳥傳信,三身國、奇肱國又因與帝鴻通好,被金門山神天犬黃姖率軍攻破,斬殺國主,新立酋首。

此後三日,日日都有嘉報,昆侖山上自是歡騰一片。那些未來上朝的長老、權貴聞訊無不震動,想不到纖纖反應竟如此神速,深沉狠絕,一如其母,從此對她不敢再有絲毫怠慢。

西荒各蠻族更是大為驚異懊悔,紛紛遣使趕往玉螺宮請罪,大表忠心;同時調集大軍,以供素女差遣。

雖然境內叛亂猶在,土族大軍也正經由符禺山一帶侵入,但金族人心大定,同仇敵愾,比之幾日前的仿徨無主、一盤散沙,又有如雲泥之別了。

第三日傍晚,昆侖又下起大雪,蚩尤、烈炎等各族群雄計議已定,紛紛辭行,打算盡快趕回屬地,整頓大軍,誅討帝鴻。少昊在瑤池設宴送行,眾人狂歌痛飲,大醉了一場。

酒過三巡,少昊醉意醺然,拍著拓拔野的肩膀,搖頭笑道:“可惜聖女喪期未過,否則趁著這麽多好朋友在,今夜就當連著你小子的喜酒一起喝了!”

眾人大笑。

纖纖遙遙聽見,臉上暈紅,微笑不語,被燭燈映照,更顯嬌媚。拓拔野念及雨師妾,心中一酸,當下仰頭將酒飲盡,推案起身,假稱不勝酒力,到殿外吹風醒酒。眾人只道他害臊,紛紛哄笑不已。

到了曲廊上,狂風撲面,雪花飄舞,瑤池上浮燈萬盞,幻麗如極光。

拓拔野又想起與龍女在北極時的種種情狀,更是胸膺如堵。霎時間,這些年來苦苦強抑的思念都如春洪決堤,火潮洶湧。眼前耳邊,盡是她的如花笑靨、溫柔低語。

八合大殿內歡聲笑語,絲竹不絕,相隔不過數十丈,卻悠遙得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他怔怔地扶著白玉欄杆,看著湖水蕩漾,看著倒影搖曳,突然又記起那年蟠桃會後,他和龍女也是依偎此處,仰望漫天煙花。不知彼情彼景,何時方能再有?又不知龍女生耶死耶?倘若還活著,此時此刻,是不是也正於某處,形只影單地思念著自己?

想到這些,心中更是悲不可抑,淚水奪眶,喃喃道:“好姐姐,你在哪裏?你在哪裏?”

心緒繚亂,被冷風迎面刮吹,酒氣上湧,頭重腳輕,竟真有了些許醉意。恍恍惚惚地瞥見水面浮燈蕩漾,一個倒影從右側朝他移近,拓拔野心中一緊,轉頭喜道:“好姐姐,是你麽……

那人“噯”了一聲,格格笑道:“小情郎真乖。”細辮飛揚,明眸流盼,霓光映照下,笑靨越發甜美動人,正是流沙仙子。

拓拔野大為失望,道:“洛仙子,是你。”旋即又想,即便龍女未死,受那劇毒所制,也當在幾萬裏之外的終北國,又豈會穿越千山萬水,突然到此?

流沙仙子笑道:“不是我是誰?哎呀,難不成拓拔駙馬大婚在即,竟偷偷溜出來與哪個‘好姐姐’幽會麽?”

拓拔野臉上一熱,短短幾日之間,他將與金族聖女成婚的消息便已震動四海,眾人時有揶揄,但“駙馬”二字出自洛姬雅之口,卻讓他猶覺窘迫。當下顧左右而言他,道:“仙子傷勢初愈,為何不在巫舍中休息?”

流沙仙子道:“我要走啦。來這裏是和你告別的。”

拓拔野道:“你去哪裏?是回流沙山麽?”

流沙仙子搖了搖頭,道:“我在那裏住了二十年,早已住的膩煩了。”妙目閃過一絲黯然淒楚之色,柔聲道:“天下之大,總有我想去的地方。那裏討我歡喜,我就在哪裏多住上幾日。風月常新,那也好得很啊。”

拓拔野心中莫名地一陣酸苦,便欲脫口說出:“故人不再,縱然風物新異又有何用?”終於還是強行忍住。

他與這妖女情意曖昧,象姐弟,象情人,象朋友,雖猜不透她的玲瓏心思,卻知道神農化羽之後,她已將對他的大半情思縈系在了自己身上。將她從玄女手中換回後,兩人彼此默契,只句不提苦情樹之事,更無半句感謝之語,仿佛這一切都理所當然,再也尋常不過。

但此時聽說她要雲遊天下,四海為家,拓拔野心底仍是難過無已,又想起數年未見的姑射仙子來,更如塊壘郁結,喃喃道:“人生聚散離合,如浮雲變幻,宇宙萬物,盡皆如此……”

這句話是當年神農臨別所語,十年來自己經歷了如許多地悲歡離合,卻為何始終不能象他一般豁達?

流沙仙子眼圈微微一紅,擡頭望著天上的彤雲,柔聲道:“浮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我們終會有相逢的時候。更何況……”秋波流轉,凝視著他,嫣然一笑:“更何況你還欠我一個寶物,等我想要你還的時候,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姐姐我一樣將你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