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浮雲變幻(第2/6頁)

那日萬絕谷內,群雄都曾清清楚楚地聽見姬遠玄報出他與廖威知的名字,彼時情狀,焉能有假?見他如此軟弱畏死,無不鄙薄。

廖威知怒火上沖,大步走出,喝道:“石頭奶奶的,大丈夫敢作敢當,有什麽不敢認的?老子當那姬小子將成駙馬,所以送了他斑斕青兕的長角作為賀禮,那又怎樣?陛下、聖女要殺要剮,只管沖著我來便是,與我家人、部將全不相幹!”

金族中暗地裏與姬遠玄結交的權貴、長老也不知有多少,聞言無不屏息凝神,惴惴忐忑,心下打定主意,纖纖、少昊若真敢嚴懲廖、黑二人,便立時反戈叛亂,以免步其後塵。

蓐收沉聲道:“陛下、聖女面前,豈容閣下放肆!”甲衛執戈蜂擁而上,將廖威知團團圍住。

纖纖搖了搖頭,淡淡道:“姬遠玄的帝鴻真面直到三日前才暴露於天下,廖將焉能未蔔先知?他與黑木長老若真有心勾結帝鴻,叛族造反,連日來又豈會按兵不動?帝鴻故意留下這名冊,不過是為了離間我金族君臣,逼迫眾人造反罷了……”雙手一合,真氣鼓舞,羊皮卷軸登時著火。

廖威知一怔,眾人嘩然,拓拔野亦大感意外。

纖纖將那熊熊燃燒的卷軸拋彈在地,高聲道:“罪在其行,不在其心。縱然這名冊之中,真有存心結交姬遠玄者,只要他迄今並未有謀反之舉,便算不得叛族投敵。這名冊我也罷,拓拔太子也罷,都未曾展開看過,從今以後也不許任何人再提起此事……”

頓了頓,目光突然變得說不出的淩厲冰冷,一字字地道:“但是族難當頭,絕不容得半點貳心。今日開始,若有人再敢與敵寇相通,哪怕只是送一根鴻毛、傳半句消息,我也要叫他後悔生於此世。”

眾人心下森寒,雖然如釋重負,背脊上卻涼颼颼的盡是冷汗,紛紛連稱聖明,山呼萬歲。

廖威知死裏逃生,怒火與勇氣也早已煙消雲散,當下伏身拜倒,道:“多謝陛下,聖女不殺之恩!”

纖纖淡淡道:“廖將並未謀反,我不治罪理所當然。但你咆哮朝殿,對陛下與孤家公然挑釁,那便是犯了‘藐聖欺上’之罪。若不罰你,何以服眾?來人,將他廷杖二十,囚入青沙崖思過十日。”

眾人臉色齊變,所謂“廷杖”,便是在朝殿之上、眾目睽睽之下,將罪臣除衣杖責,雖不致命,卻足可令其顏面掃地。西王母在位三十多年,也不過廷杖了兩次,想不到新聖女方甫上任,便動用此刑。

反倒是廖威知心服口服,戾氣盡收,伏身道:“微臣知罪,願受刑責。”四名甲衛執杖上前,除去他的衣裳,“乒乒乓乓”打得他血痕道道,瘀紫遍布,又套上腳鐐,扶下殿去。

殿內一片寂然,纖纖道:“該罰的孤家都已罰過,現在當請陛下論功行賞了。”

少昊微微一笑,又喚人取出一軸名冊,將三日來與叛軍斡旋激戰的各地城主、將領一一宣示,各施獎勵,包括剛被刑罰的廖威知,也因其部眾堅守奮戰,而被賜以厚賞。

眼見新帝、聖女如此公正嚴明,雷厲風行,眾人無不凜然,再不敢有半點輕視之心,當下紛紛領旨謝恩。

半日朝議倏然而逝,纖纖、少昊從容不迫,賞罰並施。雖然談吐問答時偶爾還有些生澀,所作決定卻亦無不令人信服。群臣對那“酒色太子”紛紛刮目相看,幾日來的惶惑疑慮漸漸蕩然無存。

大風吹來,檐角風鈴叮當搖舞,殿外雲開霧散,露出澄碧藍天,陽光如萬千金柱,破雲而出,照耀著山峰下的滾滾雲海,雪鷲歡鳴飛掠,令人心情為之一振。拓拔野、蚩尤相視而笑,心中陰霾也隨之一掃而光。

四周人群喧沸,科汗淮遠遠地站在殿角,凝望著高座上的女兒。想起從前她繞膝撒嬌、刁蠻使性的情景,悵然如夢,悲喜交叠。

一入昆侖深似海,半山風雪半山晴。對於她來說,這究竟意味著幸福,還是痛苦?星移鬥轉,世事更替,命運卻為何總在相似的軌跡中輪回?

他的心底一陣刀剜劍絞似地劇痛。她的舉止神態多麽象她呵,就連挑眉的樣子也如出一轍。

恍惚中,纖纖的臉容又如水波幻化,與西王母的容顏漸漸地重疊契合,融而為一,再難分清彼此了。

※※※

這日朝議之後,金族正式確立了聯合龍、火、苗、蛇、木各族,協力剿滅叛逆,討伐帝鴻、天吳的大計。纖纖更取號為“素女”,以示與“九天玄女”針鋒相對、勢不兩立的決心。

纖纖既往不咎,赦免黑木銅,自是使得原本與姬遠玄有過來往的金族群雄心中大定,不再思變謀逆;其賞罰嚴明,對廖威知恩威並施之舉,更令眾將團結一心,士氣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