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春蠶到死(第4/6頁)

“帝鴻!快抓住帝鴻!”

四周怒喝如潮,人影繽紛,前赴後繼地圍沖而去。亂箭飛舞,神兵縱橫,激撞起霓麗萬端的刺目光浪,照得山頂夜穹如霞光洇染。

拓拔野強忍劇痛,用隱身紗將淳於昱重重纏罩,念訣匿形,凝神朝崖下沖掠。帝鴻被眾人阻擋,不免遲了半步,等他怒吼飛旋著沖透重圍,拓拔野早已掠出千丈之外,杳無印跡了。

風聲呼呼,心中的劇痛越來越加猛烈,撕扯得他連氣也喘不過來了。拓拔野汗出如漿,意識漸漸渙散,驀地甩了甩頭,凝神聚念,暗想:“再不找個僻靜之處將蠱蟲逼出,只怕真要命喪此處了!”

四下掃望,冰嶺高絕,懸崖環立,前方山頂飛檐流瓦,燈火通明。轉念又想:“眼下金族正在遍山搜尋帝鴻,昆侖上下有幾個冰洞石穴他們最是清楚,那些荒僻之地反倒不如喧鬧宮闕來得安全。”

於是聚氣轉身,貼著峭壁朝上沖掠。

最近的那座宮殿巍然矗立在北面懸崖上,相距不過三百來丈,山壁的石隙巖縫之間隱隱可見絲絲碧光,如熒火飛舞。

拓拔野心中一凜,知道那多半是昆侖著名的“冰火蟲”。這些小蟲生長在寒冷雪峰之上,卻對四周溫度變化極為敏感,只要有飛鳥或是人類經過,立即通體發出碧綠熒光,極為醒目。

金族中人常常將這些小蟲遍布在宮宇禁地周圍,起到崗哨之效。一旦熒光亮起,附近巡兵立即趕來探察究竟。此刻生死攸關,若因為這些冰火蟲暴露行跡,不知又要惹上多少麻煩。

好在他修煉“三天子心法”數載,諳熟天人合一之道,當下凝神斂氣,將體溫迅速降至與狂風等若,繼續穿過崖壁,朝上飛掠。那些冰火蟲果然察覺不出,綠光只微一變亮,又漸轉暗淡。

大風呼嘯,檐角鈴鐺亂撞。

到了那宮殿外側,凝神掃探,屋中並無他人。拓拔野松了口氣,輕輕的推開窗子,抱著淳於昱飄然掠入。

燭光跳躍,幽香撲鼻。屋內紫幔低垂,地上鋪著厚厚的牦牛地毯,極是柔軟舒服。墻角兩尊青銅屬爐,香煙繚繞。

中央的白玉案上,錯落地立著六個碧瓷花瓶,鮮花色彩繽紛,爭妍鬥艷。旁邊是一個紅漆木桌,空空蕩蕩,只放了一個水晶琉璃碗,碗中是一疊綠油油的桑葉,葉子上蠕動著幾只雪白的蠶,正在簌簌咬噬。

南邊屋角放著一張紫檀木大床,絲衾軟枕,略顯淩亂,似是有人方甫起身,未及收拾。

轉身四望,陳設簡單雅致,香氣馥郁,聞之飄飄欲醉,當是女子閨房。

拓拔野心中絞痛難忍,無暇另尋他處,見床後珠簾搖曳,露出一角玉石高櫥,心念一動,抱著淳於昱藏身櫥內,盤膝坐定,開始調息聚氣,逼迫蠱蠶。

他的心、肝、膽之內共藏了九只夢蠶,牢牢吸附,若要強行震出,必定重創臟腑,稍有不慎,更是性命難保。

換作他人,多半束手無策,冒險一試,但拓拔野在蒼梧三年苦修,已將宇宙極光流與三天子心法兩大絕學融合為一,創立出前所未有的禦氣心訣,不僅可以恣意改變經絡,更可以讓體內的“小宇宙”戚戚感應外部天象,隨其變化。

他凝神聚念,如日月高懸,真氣仿佛潮汐漸漸湧起。不過片刻,體內仿佛一個小小的宇宙,五氣循環,氣象萬千。血液越來越冷,如冰河封凝,骨骼、肌肉也像是雪山凍固,那磅礴真氣時而如寒風怒卷,時而如霜雪寒露,一遍又一遍地沖擊著臟腑。

夢蠶乃南荒蠱蟲,喜熱畏冷,哪經得住這般折騰?過了半柱香的工夫,肝、膽內的五只蠶蟲便已抵受不住,顫抖著簌簌爬出,瞬間被其真氣震碎為齏粉。惟有心內的四只夢蠶依舊在苦苦掙紮。

當是時,“嘎”的一聲,房門突然打開了。燈光搖曳,只聽一個清脆悅耳的女子聲音淡淡道:“你們退下吧。我要入寢了。”

拓拔野陡然大震。那聲音何等熟悉!隔著櫥門縫隙望去,只見一個白衣少女翩然立在月光之中。素顏如雪,秋波流盼,美得讓人窒息。赫然正是纖纖!想不到自己誤打誤撞,竟闖入了她的香閨。

三年未見,她似乎長高了不少,身材越發玲瓏曼妙。俏麗的臉容也已沒了往日的稚氣,青絲羅髻,長裙曳地,在月色中顯得格外的端莊高貴,仿佛這玉山雪峰,令人不敢逼視。

拓拔野心中嘭嘭大跳,悲喜交加,那刁蠻任性的小丫頭終於長大了,想起從前東海之上,她笑語嫣然,糾纏著自己的嬌憨情狀,更是恍如隔世。方一分神,心底夢蠶交相噬咬,登時又是一陣刀絞似的劇痛,冷汗瞬時冒了出來。

四個宮女躬身行禮,提燈徐徐退出,銅門重又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