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但為君故

  「這次蘭芷小姐拋繡球招親,連臉皮這麽厚的柳蝴蝶都嚇得花容失色,幹脆去赤松避風頭。」

  不知是哪家歡場酒樓傳出的謠言:東離國要出大事兒了!

  各位看官肯定要問了,流蒼國皇子爭權愈演愈烈,赤松國六大殺手頻頻在北夜國現身,雲國的國巫病危,個個都是焦頭爛額。而我東離國正值國運昌隆,高山長青,流水依舊,到底是哪個嘴巴生瘡爛舌頭的王八羔子說的?

  此刻這個街頭巷尾都在罵的王八羔子就坐在錦棺坊的大堂裏,一雙手規矩地放在膝蓋上,大眼睛轉來轉去,白白凈凈的挺乖巧。他不是別人,正是本城城主家的小公子蘭汀,今年剛滿十六,年前在都城瀾滄討了個管理史書的閑差。

  “小汀,請假回來怎麽不提前讓人捎個信,也真不巧,非銀陪他娘親去了赤松,怕是聚不成了。”白清明仔細打量著蘭汀,挺欣慰地說,“半年不見,小汀又長個兒了。”

  蘭汀立刻張大眼:“咦?柳兄沒跟你說嗎?半月前我托人捎信給他,跟他說近日會跟家姐一同回城。家姐要在城中的繡樓拋繡球招親,除了他,還特意寫了帖子給你和秦毓兄的。”

  白清明嘴角抽了抽,終於知道柳非銀那個好逸惡勞的家夥怎麽會突然那麽孝順,跟著他天女下凡般的娘親去那種是非之地。

  原來……是這樣……

  蘭汀的家姐蘭芷比他年長兩歲,既然是城主家的千金,自應當說親的踏破門檻。可是蘭芷小姐今年芳齡十八,卻無人問津。並不是因為她長得普通,鼻子眼睛都挑不出特別之處,而是因為,這位蘭芷小姐的名聲不好。

  整座風臨城的人都知道,蘭芷小姐十四歲時就在燈會上,當著全城人的面對沈家的大公子表達愛慕之情,把人家公子羞得扭頭就跑。從此蘭芷小姐一發不可收拾,見了貌美的男子就拔不動腳。兩年前每天泡在望鄉樓,包了全場的酒請大夥兒喝,就為了博得酒樓老板秦毓的一笑。一年前又沒事就在錦棺坊訂棺材。如今城主家的西跨院還有十幾副百年老離木棺材,全家百年後的藏身之處是不用愁了,也只為了喝白清明的一杯香茶。

  這次蘭芷小姐拋繡球招親,連臉皮這麽厚的柳蝴蝶都嚇得花容失色,幹脆去赤松避風頭。可見蘭汀說得沒錯,果真是東離國的大事。

  家姐要拋繡球,離下個月初八也沒幾天,定然有許多準備事宜,他也閑不住。蘭汀把帖子送到白清明手上,又約了一起吃酒的日子,這才甩著袖子蹦蹦跳跳地跑去望鄉樓找秦毓。

  帖子是放在一個繡金鴛鴦荷包裏,字體娟秀漂亮,是蘭芷親筆,還附送了一縷用紅繩紮好的頭發。

  侍女綠意忍不住揪著那縷頭發:“公子,若是有人拿這頭發下蠱,蘭家小姐不是倒黴了?”

  白清明懶洋洋地半垂著鳳眼:“蘭芷小姐或許有點怪,絕對不像外面說的那麽愚蠢不堪,小看她可是要吃虧的。”

  綠意一點也不關心這個,木匠剛把做好的棺材送來,已經上好了漆,就差描圖。畫師住在獨孤家,她正好也想孤獨家廚娘的點心想得緊,便高高興興地學著蘭汀蹦蹦跳跳出門去了。

  白清明不自覺笑了笑,翻了個身又睡過去。

  「女子跟他並肩走著,他往旁邊躲一分,女子就近一分,就像傳說中天黑人靜勾引老實書生的女鬼狐精。」

  畫師把黑色鬥篷捂得緊緊的,還用黑紗蒙了臉,只露出兩只黑窟窿一樣的眼睛。他剛邁出右腳,就聽獨孤家的侍女說:“先生,您這是要去白公子那裏吧?明天早上能回來嗎?”

  畫師點了點頭。

  侍女很高興,甩著絹子就跑去院裏給畫師的寶貝草藥圃澆水。畫師不喜歡講話,可是偶爾有一次囑咐她,這藥圃裏的種子都是很不容易才找到的,是一種叫“相思引”的草,花朵如燒透的晚霞,很美。現在正是柳枝將黃未綠的三月底,再過些日子就是清明節,恰是相思引長花苞的時候。

  畫師見天色漸暗,獨孤家後院的馬車都不在,怕是老夫人帶著小姐公子們去燒香了,幹脆自己慢慢往城裏走。約莫大半個時辰,看見風臨城南兩裏處的大路口左右兩邊分別坐落著一座寺廟和一座道觀。

  他遇廟燒香,遇佛拜佛,已成了習慣。

  廟堂裏沒有和尚,大概是去了後院吃飯。只有佛祖端坐菩提,半閉著雙目,笑看這些在紅塵中輪回的蕓蕓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