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旅(第3/4頁)

“如此說來,那半片破環一定是在那個家系的歷代女兒手中傳遞了無數年,並不像你們內環島嶼的人所想的那樣遺失了。可是,後來高等祭司自封為祭司王,祭司王再締造帝國,並開始自稱神王,在這段期間,索瑞格家系反而越來越卑微衰弱。到最後,就如薩珥告訴我的,索瑞格家系傳到只剩下兩人,是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當時有預言指示,胡龐素瑞格家系的一個子嗣終將使帝國滅亡,居住阿瓦巴斯的神王,也就是當今神王的父王知道後,內心震駭不已,便命人由胡龐宮殿偷出那兩個小孩,把他們帶去遠在海上的孤島,而除了他們身上衣物和一點食物之外,什麽都沒留給他們。因為不管用刀殺或悶死毒死,他都不敢下手,畢竟兩個小孩有王族血統,而即使以神王之尊,謀害王族也會招引詛咒。那兩個小孩,一個叫安撒,一個叫安秀。送你破環片的就是安秀。”

他靜默良久,最後才說:“所以這故事完整了,就如臂環一樣。但恬娜,這實在是個殘酷的故事。那兩個小孩,那座小島嶼,我碰到的老伯伯、老伯母……他們幾乎不會說人類語言。”

“我想問你一點事情。”

“問吧。”

“我不想去內環島嶼的黑弗諾。我不屬於那裏,我不想置身大城、夾在陌生人當中。我也不屬於任何島嶼。我背叛了我們帝國的人,已經沒有族人,而我又做了一件極邪惡的事。所以,你就把我單獨放在某座小島上,像當年國王之子曾受的待遇一樣,選個無人孤島放下我。然後,你把完整的臂環帶去黑弗諾。那是你的,不是我的,它與我完全無關,你們國人也與我無關。讓我自生自滅吧!”

此時,她面前的黑暗中,一道如同小型月升般的光亮出現,雖然徐徐緩緩,仍然嚇了她一跳;那是應他的指令而生的法術光。那光亮附著在他的巫杖尾端,他面向她坐在船首,單手豎直巫杖。法術光那銀白色光芒映照著船帆下方、船舷、船內底板,以及他的臉孔。他兩眼直視她。

“恬娜,你做了什麽邪惡的事?”

“我下令把三個男囚犯關在墓碑底下的暗室,讓他們餓死渴死。等他們死了,就直接埋在墓穴中。那些墓碑就倒塌在他們的墳上。”她講不下去了。

“還有嗎?”

“馬南。”

“他的死算在我帳上。”

“不,他會死,是因為他愛我,是因為他對我忠心耿耿。他認為那是在保護我。以前舉行祭禮時,是他在我脖子上方持劍。小時候,他很疼愛我,每次我哭的時候……”她又講不下去了,熱淚盈眶,但她不願再哭出來,兩只手緊捏黑袍褶邊。“我卻不曾對他好。”她說:“我不要去黑弗諾。我不要跟你去。找個沒人會來的小島把我放下,不要管我。行惡須付代價。我不是自由的。”

法術微光被海上霧氣罩得更淡微,但仍在兩人之間綻放。

“恬娜,你仔細聽我說。以前你只是邪惡的工具,現在邪惡傾空了,終結了,埋在它自己的墳中。你絕不是生來殘酷和黑暗的;你是生來承光的,有如燃燒的燈火,含容並綻放光亮。我發覺這盞燈沒有點亮,不願它棄置在沙漠島,如果我那樣做,就好比找到一樣事物又隨意丟棄。我要帶你去黑弗諾,並告訴全地海的親王,說:‘各位看!我在黑暗之處發現這道光,發現她的心靈。由於她,一個古老的邪惡消滅了;由於她,我走出墳墓;由於她,破環復原完整,從此怨恨變和平。’”

“我不去,”恬娜痛苦地說:“我不能去。你講的都不是真的!”

“之後,”他平靜地繼續說:“我要帶你離開那些親王和富爺,因為你說得對,你無法融入那種地方。你太年輕,也太靈慧。我要帶你到我自己的家鄉,就是我出生的弓忒島,把你交給我師傅歐吉安。他老人家雖然年事已高,但是個非凡卓越的法師,是個具備寧謐心靈的人,大家都稱他為‘緘默者’。他住在銳亞白鎮懸崖上的小屋,高高俯瞰大海。他養了些羊,還有一方園圃。每年秋天他會單獨在島上漫遊,行遍森林、山麓、河谷。我比你現在年少時,曾與他同住;但我沒有住很久,那時不懂得應該住下去。我離開那兒,去尋找邪惡,結果確實找到了……可是你不同,你是來躲避邪惡、尋找自由,你可以先靜靜在那裏待一段時間,等找到你要的人生方式再說。恬娜,在我師傅那裏,你會找到仁慈和寧靜。待在那裏,你那盞燈在風中也會燃亮。你肯去嗎?”

灰白色海霧在兩張臉孔間漂浮,船只在長浪上輕緩擺動。他們四周是夜色,他們下方是大海。

“我願意。”她吐了口長氣,隔了很久又說:“真希望快一點……真希望現在就能去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