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假金聖偎紅倚翠 真神僧獲書易草 (第3/5頁)

一廂樂工調絲弦;當庭宮娥蹈曼舞。席上一個胖大和尚正左右摟著兩個美姬吃酒。那和尚脖子上掛著三個金鈴。想便是金鈴大王。行者細覷那妖,五官長相,一舉一動,分明是胎生奶大之人,端的奇怪!想拿了他,又懼他鈴兒,正躊躇間,腳蹬下梁間塵土,掉下來迷了那和尚眼目,擡頭看見“山雀”,氣得潑口大罵,伸手將一個鈴兒略晃了晃,行者便覺一股強風襲來,忙嗖的一聲,又順風眼飛跑了。

那風兒將梁間塵土裹成一團濃霧,拂開門簾,吹出房室。起風時卻也揚起宮娥裙裾,露出褻衣玉肌,眾女子慌得並腿攏裙。和尚淫興大發,便弓腰過去,垂涎道:“心肝兒,你護怎的?”偏撩人家裙子,又掐又撓,惹得女孩子一片嗔叫。行者外頭聽得清楚,怒道:“好個貪財好色的妖僧,逼得皇上穿破衣、百姓去截道兒!卻在此荒淫無恥!”正要掣棒打進去,忽聽一陣腳步響,原來一個小和尚捧著書簡慌慌張張跑來,入室叫道:“門公公差人投書來也!”那和尚初不以為然,道:“看老閹人說個甚!”拆信一看,大驚,“原來姓孫的來窺探我家!”悟道:“適才那山雀兒莫不是他變的?—

—小心為妙!”便拂退舞樂姬妾,出堂來,召喚精壯弟子,持彈弓強弩,尋著山雀便打。

行者驚詫,“不知那姓門的是何人,與妖怪勾結,泄了老孫底細!”忙變作一個瓢蟲,欲稱“花大姐”的,伏在朱柱上。那夥人也沒看清。忙亂了一陣,打殺了十幾只山雀。金鈴怪略放了心,便去前庭,行者一飛叮在那怪僧帽上。那怪進了方丈室,對投書人道:“回去告訴公公,就說我知曉了。

叫他也提防那幾個東土僧人。有甚動靜,丙來報信!”那人應著,出門上馬走了。那怪便打坐養神。行者尋思,“這廝沉溺酒色,臨急了抱佛腳,俺卻不叫你養神!”便去門外,現了法身,掣出棒來,喝道:“金鈴魔頭,適間你滿世界打彈弓放彎箭要殺老孫!如此爺爺在此,拿出你手段來賭一賭吧!”

那和尚聞言,先是一驚,推門一看,見是一個雷公臉瘦和尚,冷笑道:

“那書簡上說你神通廣大,我道有三頭六臂哩!原是個癆病鬼兒!一姓孫的,我與你前世無冤,今世無仇,為何上門滋事?”行者道:“潑魔,你與宦官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禍國殃民,該當何罪!”和尚笑道:“那國王自願奉承老爺,幹你屁事!你這瘦猴,‘一把攥著兩頭不冒’,卻僭稱什麽‘大聖’。

趕緊走你的路!不然惹惱了本王,你小命傾也!”眾弟子呵呵大笑。行者怒道:“叵耐這廝,竟敢小覷老孫!”見身旁有一涼亭,將鐵棒晃一晃,長得旗杆似的,一下子打斷四根住子,那亭子訇然倒塌。

妖僧與眾弟子大驚失色。見行者揮棒上前,慌忙將三個鈴兒對著行者沒命地搖晃!只見狂風驟雨劈頭蓋腦襲來,大聖全然不懼,頂風冒雨直取那怪;忽又見一股瘴煙撲面吹來,便裹住他頭臉,憋不住吸了幾口,一刹間便覺頭暈眼花,情知不好,正要縱筋鬥雲逃脫,無奈神昏志迷,念不了咒語,頭栽倒在地,昏迷過去。眾弟子一擁而上,將行者捆了。那怪大喜,令:“推到金聖殿前斬了,就地埋在菩提樹下。多事猴兒就此了賬也!”

眾弟子得令,將行者擡至第九進院子,綁在大殿前菩提樹上。刀劍齊下,乒乒乓乓,那行者脖子紅也不紅,眾僧兵器皆卷了刃。沒殺了行者,只把他震醒了。弟子們無奈,只好回稟妖僧,那怪心驚:“這廝果然有些功力!”

令將行者縛牢,又著心腹弟了點起銅爐去煎斷腸草,好毒殺行者。

眾僧給行者又加了兩道繩,捆結實了,抽身鎖上院門走了。行者擡頭看那金聖殿,見匾上金字無光,廊柱蛛網纏繞,門封窗閉,寂無人聲。忽悟道:

“此乃金鈴怪正經去處,為何遭此冷落!”便想進去看看。遂使個縮身法兒,抽出身子,又將適才僧人撇下的一把爛刀變作自己模樣仍在那兒縛著,方上了台階。湊門縫一瞅,卻一片昏暗,看不清楚。行者又使個遁法,自門隙進了大殿。定下神來,才慢慢看清錦帷彩簾塵封蟲噬,鎏金銅爐香殘灰冷。寶座上卻分明坐著個獅首人身妖精:鬈發披散,眼如銅鈴,屆若鋼針,口似血盆,十分嚇人;穿一身黃金鎖子甲,左手持一株於巴巴蓮花,右手捏一截絲絳帶兒。

行者初一驚,以為那怪看見自己了,忙藏在帷幕後,那廝卻仿佛睡著一般,毫無動靜;再覷,那怪仍坐原處一動不動。忍不住湊前,哧地笑起來,原是個死的!行者便嘻嘻哈哈揪那怪的胡子,拍他的臉,捶他的心窩,忽從嘴裏噴出一股臭氣,像是肝花腸子腐爛的氣味。行者頓悟:“看來這才是真妖怪!不知何時叫那和尚暗算了,將鈴兒奪去,仍唇稱金鈴大王名份作威作福!可悲那一國君臣還蒙在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