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完佛旨文殊化悟能 護門風太公害牡丹 (第3/5頁)

朱貴一骨碌爬起來,瞥見自己一身黑毛,大腹便便,摸一把,鬃毛錚硬,急尋個水畦兒一瞅,見自家長嘴闊耳,黑胖粗大,全然一個豬精,哪還有昔日朱貴那副端正秀氣形容!朱貴傷心,嗚嗚大哭起來。文殊勸道:“你雖少了一副好皮囊,卻斷了俗塵之念,自此可清心寡欲,入我佛門!”朱貴道:

“你這老東西,卻也忒狠,如今卻是沒有退路了!”文殊撫慰道:”不妨不妨!——老僧與你取個法名,叫豬悟能,你在此專候那東土取經人唐三藏,護他西天取經,日後功成果正,自然還你相貌堂堂丈二金身!”

言訖騰雲要走。叫朱貴一把扯住,“菩薩呀,你把俺弄成這副嘴臉,不能說走便走呀!嗚嗚,那和尚幾時來?”菩薩道:“不好說,你只耐心等候便是。”朱貴惱道:“倘那和尚三年五載不來,可叫俺怎麽過?好歹變俺回去!”死死攥住菩薩胳臂不丟。菩薩無奈,道:“卻松些,疼,疼!”道:

“不變便不松!”菩薩道:“我教你十八般變化如何?”朱貴道:“不松!

忒少!”菩薩道:“三十六變!死也不能再多了!”朱貴道:“可能變俊些?”

忙道:“自然,自然!”

朱貴便松了文殊。文殊絡起袖子,道:“你真是個愣種,你瞅,都青了!”

朱貴忙賠不是。文殊道:“罷了,便教你三十六變!”附在來貴耳畔,說了口訣。卻又忌恨朱貴弄痛了他,第十二變留了一手,少了兩句。那是變人物的。朱貴日後變人總是不俊,蓋出於此。

朱貴得了密咒,默念幾遍,記熟了,才放文殊菩薩走。臨走時菩薩才道這秘決需虔心修持九九八十一日,方可入門。如要得道,還要多些日子。朱貴聞言恨道:“老不正經的,只會耍人!”

那菩薩揚長而去。

朱貴當時不敢回家,捱到天黑,方掩著臉回去,老嶽父一開門,嚇個趔趄,口中道:“豬精,豬精!”就要關門。朱貴用脊梁骨抵著門不叫關:“老泰山恕罪,俺非豬精,是你女婿朱貴!”杏花聞聲也下床來看,聽聲音像,人卻不是。好生奇怪,不敢叫他進屋,擁到柴房裏去了。那朱貴一天粒米未進,嚷著餓,杏花爹便胡亂送些殘湯剩飯。朱貴風卷殘雲般一掃而光,嚷著不飽,又送了些,朱貴又吃個窯凈,猶嫌不足。爺倆心驚道:“偌大肚腸,哪是朱貴,委實是豬精!”

次日,鄉鄰俱知朱貴成了精,相邀來看。起初懼他,只遠遠地瞅,見他不動,便大起膽子使樹枝上前戳逗。悟能先不理,後被人惹得火起,咄的一聲,推倒三個,放翻五個,提著耙子騰雲而起。嚇得眾人面色如土,“這是個妖仙哩,得罪不起,得罪個起!”

悟能白口在山林裏混,熬到晚間,溜回家,跳墻進了院子,想鉆柴房吃些殘湯剩飯。忽聽杏花在上房裏嚶嚶地哭。悟能上前敲敲窗子,道:“娘子哭甚?”杏花止了哭泣,開個窗縫道:“你果是俺夫朱貴?”悟能道:“不是俺是誰!”遂將昨日出門尋豬,遇到文殊菩薩,如何變形、易名、授訣諸事,語與杏花。杏花聞言,仍半信半疑,道:“咱家穹菩薩無冤無仇,為何單要與你過不去?”悟能著急道:“俺說甚你才能信?”杏花道:“說些別人不知曉的!”悟能道:“娘子,你小腹上有顆紅痣,往日常叫俺使大舌頭刮它。可是機密話兒?”

杏花聞說,又驚又喜,跳下床想與悟能開門。忽聽爹爹喝道:“妮子你要是給這妖野子開了門.別怪當爹的不認你!——便是真的如何,光鄰家百舍的唾沫星子也淹死人!”杏花復撲到窗前,哭道:“朱貴,你走吧,走吧!

爹他也是沒辦法!”悟能聽了,一跺腳走了。

自此悟能躲在山林裏參禪悟道。饑食野果,渴飲清泉,一晃三月過去。

一日向晚,悟能參道入迷,忘了時辰,忽然萬籟俱寂,月光如水,恍悟到佛家“聚則成形,散則為氣,諸般色身,皆由空生。所謂空即是色。色非實有,空非真空;萬般虛幻,終歸真如。所謂色即是空”。遂打通了虛實變幻之門,將二十六般變化一一修煉成功。只是變人不俊俏。方知菩薩耍他,卻也無奈。

悟能通了變化之妙,便不安分。也是這些日清苦夠了,擡腿便去了百裏之遙,弄神通攝人家的豬羊牛馬吃。一方百姓驚惶。悟能便顯形傳話令鄉民起一座豬神廟,塑上金身,每日供奉。鄉民敢不聽從!日夜趕工,不消兩月,築了一座廟。廟雖小,卻也前有神殿,後有禪房。悟能便終日玩耍,日食齋供,夜宿廟堂。好不自在!

俗活說:“飽暖思淫欲”,豬悟能口腹之福足了,便思女色。有心回家找杏花,又怕挨老丈人沒臉①。便揣上廟裏的香火錢,變化成個粗壯漢子,進城鉆花街柳巷尋歡作樂。那老鴇兒見摜在案幾上白花花的銀錢,樂得滿臉綻菊花,一叠聲喚姑娘們來“好生伺候大爺!”,不幾日,悟能將銀錢花光,囊內空空,那鴇兒臉一變,如冷風霜葉,把悟能攆了出來。悟能滿臉羞愧,回到廟中,再不思冶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