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閬風台真人傳道 花果山孫猴稱王 (第2/5頁)

猴兒歡喜,嘻嘻哈哈笑了一陣,接著走路。眼看著昆侖山近,猛見一條溪流橫在眼前,也不過五七丈寬。深不沒膝,情沏見底。那水中小魚嬉戲,水草柔曼,歷歷在目,端的可愛。孫猴暗忖:“眼見的是條小溪,哪有什麽赤焰?許是道聽途說,誤傳了吧?”脫下草履,要蹚水過,又多個心眼,析根樹枝先探探路。那枝條才觸到水,便忽地縱起一堵火墻,火苗湛藍,異常毒烈,登時一條溪都煮沸了。樹枝頓時成了灰,手臉烤得生疼,猴子慌得往後連翻了十幾個筋鬥。回首再看,果然是一條赤焰溪!火高十幾丈,烤得河灘上土裂石爆!孫猴傻了眼,進退兩難,跪倒在地,放聲大哭。

那昆侖山上有個無極真人,這一日正在丹房指點弟子合藥,忽聞山下悲啼之聲,蘊含幽怨,動了惻隱之心,遂駕鶴去看個究竟。空中見是一個衣冠猴子,更覺稀奇,便落地問道:“你從何處來?為何在此悲泣?”那猴兒正傷心間,見一個訕人乘鶴而來,戴芙蓉冠,披兒色離羅被,玄褐黃裙,壽眉遮日,長髯垂胸,一派逸風道骨,嚴然上仙臨凡。轉悲為喜,慌得叩頭,作可憐聲道:“弟子俗姓孫,道號無爭。自小昆侖來,誠心來拜仙山。不料無緣過赤焰溪。進退維谷,故此悲啼,驚憂大仙,萬乞恕宥!”

無極頷首道:“你能過得大河、弱水,也是個有造化的。然你這名號不好:既無爭,為何來朝昆侖?——也難怪過不了赤焰溪!”遂問道號何人所起,猴兒答了。真人捋須道:“丘陵之師,畢竟小家子氣。我為你易名叫悟空吧!——悟本源空寂,清靜無為,即虛化神,不生不死。”孫猴先謝了道長更名之恩,又道:“‘無為’何意?莫非弟子還是無緣入昆侖?”真人笑道:“非也——無為,而無不為也。”猴子喜悅:“上仙答應引弟子入山了!”

便五體投地,再拜。真人樂道:“你這廝倒會見縫插針!”將那白鶴一指,變成一只紙鶴,袖了,令悟空隨行。孫猴方知仙家手段,出神入化,暗暗欽佩。那真人頭裏走,那烈焰便閃出一道門寬的空隙,只溪水還如開鍋似的熱氣蒸騰。真人笑嘻嘻去蹚水,說來也怪,但行處,逼得那水嘩嘩地注兩邊退。

孫猴心虛,緊隨不舍。霎時過了赤焰溪,入了玉石牌坊。

兩個拾級而上。孫猴擡頭見山上宮闕鱗次櫛比,瓊柯丹桂璀璨生輝,歡喜地連翻了幾個筋鬥。過了玄圃,景色愈佳:道旁有開五色花的丹木、可煉不死藥的珠樹,結珍珠、美玉的文玉樹、玕琪樹;空中飛翔盤旋世間罕見的鳳凰、朱雀、紫燕、青鵲、昆雞。忽行芝田蕙圃,嗅流芳遠馨;乍臨龍潭蛟池,睹螭遊虬舞。孫猴哪兒見過這般勝景!初時還拘束,行了這半日,便大了膽子,放開手腳,噔噔前頭跑起來。無極喊了幾聲,也不理:不知他沒聽見,還是裝聾。

快至昆侖山頂,孫猴見正面有九追門,又有九口井,圍著玉欄杆,端的壯觀。悟空冒冒失夫從中間那道門闖進去,驀地撞見一棵稻子樹聳立門內。

它高約四丈,幹粗五拱,冠如巨傘,綴滿金燦燦、沉甸甸狐尾般的稻穗。猴子樂昏了頭,手兒癢癢,想攀樹摘金稻玩,不料忽地風響,奔來一只怪獸:

軀體似虎,花紋斑瀾,生著九顆人頭,威風凜凜,朝孫猴撲來!

孫猴驚出一身冷汗,轉身便走,走不叠,叫那人首虎一口叼了,剩余八頭便要啃他!孫猴魂飛魄散,手足亂刨,大叫:”師父救命!”危急間,無極趕到,一聲喝,那怪獸才松了猴兒。孫猴得了性命,忙躲到真人身後,籲籲直喘道:“師父,為何不早告之山上有怪虎,嚇死小徒也!”真人道:“誰叫你沒規矩亂跑,吃也白吃!”撫那獸說了幾句甚,那獸便不再怒睨猴子,去那稻子樹下臥了。悟空道:”師父,這九頭虎倒懼你!”真人道:“‘它非虎,乃守門護稻的開明獸。你休要惹它!”孫猴諾諾,這回老實了,隨無極真人緩行。

便進了天墉城。只見金鐺玉檻,宮宇華麗。仙人濟濟,俱未閑著:或飲宴於雲閣,樂舞於水榭;或牡丹亭裏玩六博,瓊花林下打馬球;又有仙姬嬌娘陪侍答應,美目流眄,粉香四溢。孫猴看得目瞪口呆,正揣摩真人居此間如何修行,卻見老人家皺著眉穿城而過,行過一條泉溪,是一片丹木林,花綻五顏,絢爛繽紛,映掩一崗,壁上丹書曰“閻風台”。也有樓字殿閣,卻不描龍繪鳳。修篁古檜夾徑,透出縷縷清幽。與那喧闐城裏相比,端的別有洞天。孫猴正行間,忽聞一陣歌聲:

混式空教起,元始正塗開,

赤玉靈文下.未陵真氣來“。便見幾個童子,荷鋤采藥歸來,個個豐神迥異,見了真人,口稱“師父”,侍立一旁。無極便指猴兒道:“這是我新收的一個徒弟悟空。”孫猴乖巧,便與眾學長施禮,眾仙子也還禮,互通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