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聖駕回師

或許是那日的談話觸痛了韋白,一連幾天我都沒有見到他。我在他賣字的攤位前賣卦,想等到他,卻日日落空。

我猜他大概在酒樓買醉,卻猜錯了。韋白再次站在我面前時,身穿青藍朝服,帶著紗帽。說不上神采奕奕,卻也難得的肅穆精神。

“子陽,此去一別,不知何日方能再會。”看得出韋白時分不舍,“若是子陽進京,還請到寒舍一敘。”

相處日短,卻也是離情傷懷,我點了點頭,一語雙關道了句:“一路順風。”

韋白略一遲疑,道:“若是兄弟在金城要多逗留幾日,還請照顧一下蘇姑娘。”

我知道韋白只是想略盡人事,點了點頭,算是了他心事。其實,我賣一個月的卦也抵上不上一夜的春資。

“相識一場,莫冷了兄弟之情。聖駕將歸,愚兄雖是閑職也偷不得閑,恐怕沒空再喝酒了。”韋白道。

“兄弟之情豈是那麽容易冷的?此祝太白兄步步高升,置君堯舜上,再使民風淳。”我擠出一個笑臉。

堯舜是兩位聖古賢帝,有君子三百六輔之。

韋白也不臉紅地受了,道:“愚兄當以此為座右銘文,永不忘懷。”

我們相對長揖,辭別依依,韋白頭也不回地往館驛走去。

聖駕來了,韋白這個待詔恐怕更要忙個不停。每天都有文書貼在城門口,甕城裏擠滿了人。我也去看過,可惜坐在輪椅上實在看不到一個字。

“聽說蔣大帥陣亡了!”

我雖早就知道,現在聽人談論起來還是免不了傷心。

“聽說大帥謚了個烈翼的號,追封烈翼侯。”茶樓裏的人討論著。

一個書生大聲道:“有功安民為烈,剛克為伐是翼。蔣棟國雖然有功於朝廷,在西域殺的卻都是無辜百姓,如何受得起‘烈’字?殺戮無辜,當謚‘厲’!”

我手一顫,開數十年之禁下令屠城的的確是大帥。

“你放屁!若是沒有侯爺,逆賊早就入關了!逆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有人替大帥不平。

“琺樓城三日之屠,死者十之七八,更有甚者,居然放火焚城,此不為殘虐何謂殘虐?”書生頂了回去。

一時冷場,我坐不住了。

“這位兄台,大帥乃是琺樓城破之時遇伏殉國,焚城乃是數日之後,似乎論不到大帥頭上吧。”我冷冷道。

那書生看了看我,面露驚疑之色,支吾不知說了什麽,抽身退出茶樓。

我當然不會自信到以為自己一句話就嚇跑了他,茫然不解。

“莫談國事,莫談國事。這位客人,你可是腿腳不方便?”掌櫃的跑了出來,對我道。

我有些不滿,剛才小二幫我擡過門檻,他又不是沒看到。

“有何不妥嗎?”我反問他。

“嘿,不妥倒是沒有,只是昨日山南布政使司下了德政令,凡是腿腳不便者,給予照顧,不得收錢,以示皇恩浩蕩。”掌櫃的眯起小眼睛笑道。

征戰之後,各地使司多有此等德政令,以任德沖殺氣。我信以為真,也不和人多說,繼續吃我的茶點。直到那個書生帶著差役回到茶樓,我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我居然被幾個市井小民賣了。

“我犯了什麽罪?”我高聲問道,“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憑什麽拿我!”

“布政使司令,凡是腿腳不便者,三日內當去官衙登錄在案,你去過嗎?”帶頭的差役問我,顏色不善。

“我自然會去,何必著急一時?”我不得不使出緩兵之計。

“期限已過,我們帶你去吧。”差役甩出鐵鏈,套在我脖子上,沉甸甸的鐵鏈差點壓斷我的頸骨。

“進去吧!”後面的差役用力一推。

要不是地上的稻草,我差點撞到墻上。

金城人多,殘疾也多。說是腿腳不便者要去官衙報道,或許以訛傳訛,與我拘在一處的還有許多手臂傷殘人士。

“這世道,手折了也犯法?喂,你是算命的吧?給大爺我算算,今年沖了什麽太歲?”一個手臂打著綁帶的壯漢對我嚷道。

我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他的臉,笑道:“恭喜恭喜,大哥今年時運大轉,上半年事務繁忙,較為辛苦,卻也說得過去。十月之後,必定旺得發紫,賭場得意,桃花盛開,日進鬥金也未嘗不會。”

“真的?”壯漢笑了起來,虬須眉毛擠在一處。

“當然是真的!”我正色道,“我看相也有些日子了,有道是人面風水。凸起為山,下凹是水。大哥鼻梁高挺是為險峰,人中微陷是為深淵。山者仙之居,淵者龍之所。大哥左臉的刀疤貫通天地人三才,起於眼角紫極星位,接於人中之淵,是為龍脈!右臉上的那顆黑痔可是出生時就有的?”

“出生時倒是沒有,只是後來長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