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翰林待詔郎

“蘇仙子又折服了一個清純少年郎啊。”韋白在我旁邊突然說道。

我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別過臉,伸手取酒以為掩飾。

“韋公子又笑話奴家。”女子蹲了蹲,“奴家蘇雪雪,見過這位公子。”

“學生明可名,有禮了。”我連忙回禮。

“不知公子想請哪位姐妹作陪?”蘇雪雪問我。

我不知如何應付,望向韋白。

“子陽與我如同兄弟,不必拘束,剛好有首好詩,請蘇姐姐唱呢。”韋白居然背出我昨夜即興吟出的七律。

“料知落花流水去,空看枝頭又一晨,又一晨。”蘇雪雪重復吟了兩遍尾聯,抱過琵琶,款款坐下。

信手一抹,弦音咋起,我的心神頓時被吸了進去。大弦小弦,嘈嘈切切,或如急雨,或如熏風。纖纖玉手,撥抹挑壓,原本平平的詩作卻被她演繹得淋漓盡致,甚或有了新的內涵。

等她一曲終了,我才回過神來。再看韋白,早就癡了。

過了三更,韋白和我告辭出來。

月黯星明,夜露人寒。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子陽賢弟感覺如何?”韋白問我。

“一兩金子還是太便宜了。”我笑道。

韋白爽朗一笑:“子陽何處落腳?”

“第一天到陽關便碰到了太白兄,現在還沒處落腳呢。”我尷尬一笑,現在身上一分錢也沒了,看來只好隨便找個義莊或是觀廟借宿了。

“那子陽隨我去金城驛吧,好歹有張榻榻。”

我心裏一驚:“莫非太白兄是官場中人?”

“嘿,愚兄不才,小小的六品待詔罷了。”

“翰林供奉,不小了。”我笑道。

“愚兄之才,豈止是一介詞臣?”韋白闊步道。

“願聞太白兄之志。”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身前身後名。”韋白用了齊朝宿將辛去疾的詩句。

我知道韋白才高傲物,也深信他的才學舉世罕見,至於君王天下事,真是那麽容易了卻的嗎?

是夜,我與韋白抵足而眠,一覺睡到第二日日落。

“韋大人,昨夜怎能帶這來歷不明之人下榻館驛?館驛乃是朝廷為命官所建……”一個方臉大耳的官員攔住韋白,也不行禮。

韋白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看,一甩大袖,推著我就走。

“那人叫做高士,其實是個俚人。憑著自己會吹簫哄得住菊妃娘娘,居然混了個編修,還敢對我指手畫腳。”韋白有些氣憤。

我淡淡一笑,道:“莫與小人生氣,不值得。只是太白兄,小弟囊空如洗,聽聞賢兄賒帳月余,不知如何營生啊?”

“這個容易,天色未暗,還來得及。”韋白推著我快跑起來。

原來,朝廷六品待詔郎的營生就是賣字……

人流喧嘩的集市還未散去,韋白從賣白菜的老伯那裏取了行頭:一張桌子,幾管毛筆,還有紙和硯台。

“快些,若是能賣出去兩幅字,今夜的酒錢就有了。”韋白把硯台塞到我手裏,自己鋪開宣紙,亮出招牌。

我磨好墨,韋白也選好了毛筆,飽飽一蘸,落筆寫了起來。

“掛起來。”片刻功夫,韋白已經寫了兩幅,都是前人的詩句。

我依言掛在一邊,韋白擡頭看了一眼,又埋頭書寫起來。

“你寫幾個字居然能賣三兩銀子!”收攤後,我不可思議地問韋白,雖然我承認他的字比我強許多。

三兩銀子,韋白在酒樓賒了一個月的帳也不過二兩多。

“嘿,三歲開始練字,到現在也快三十年了,混些生活罷了。”

我暗自咋舌,三歲!我三歲的時候只認識牌九和象棋。

當夜,靠著韋白賣字的收入,我們又在小水西混了大半夜,但是讓人掃興的是蘇雪雪身體不適,不能出來見我們。

我看得出韋白的失落,事實上我也很失落。同時,我也看出這個號稱要替君王了結天下事的男子並非適合官場。

“你說為什麽蘇姑娘不肯讓我去替她診治?”我終於忍不住喚醒這個可愛的男人。

“男女授受不親,大概認識你的日子太短了些吧。”韋白道。

“你在裝傻?”他若是不傻,那我就是傻子。

“誒,你想說什麽?”韋白有些不耐煩,灌下一杯酒。

“她顯然要接客。”我直言道。

韋白的手抖了一下,順勢喝幹了杯中的酒。

有些男人是很自私的,自己認準的女人,即便多和別人說幾句話也會難過半天。其實,我和韋白都是這種人。

韋白只是喝酒,不再說話。

“你要了卻君王天下事,為何不先了卻自己的終身大事?”我追問道。在我看來,蘇雪雪和韋白實在是才子佳人,天生地設的一對。雖然我對蘇雪雪也有些愛慕之情,想來也是男子見了絕色美女自然反應,談不上愛,但是韋白對她卻是癡心一片,真是木頭也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