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年(第4/5頁)

夙夜冷冷地道:“我師父和你師父是好友,你以為蒹葭大師會被這點小伎倆嚇到?”姽婳好大一陣沒趣,扮了個鬼臉道:“你是說,你的法力不如兜香大師,不能讓我師父有一點驚喜?”夙夜瞪她一眼,想了想,掏出另外一個符咒給她,“你回去用它試下,也許會成功。”

姽婳見符咒外面套了一個黑色絲囊,上面寫了“不可說”三字,知道這是符咒的名字,不由大喜。

異熹滿臉土色,跪倒在地,頹然地不想看任何人。攖寧子也不理他,拉了墟葬的袖子問:“我的夫人呢?她在哪裏?”左看右看,發現躺著的青鸞,就想趕過去。青鸞忙從床上坐起,手忙腳亂地抹去易容。

攖寧子見她起身,心中興奮,繼而見是他人易容,情緒很快低落,難過地道:“夫人她沒有被毀容吧?千萬、千萬要留住她的臉!”

他愛的是軀殼,還是她本人?墟葬心裏微覺別扭,道:“山主不必憂心,湘夫人一切安好。”向夙夜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無須再吊人胃口。

夙夜故伎重施請出了湘妤。攖寧子撥開其他人,撲到她的身上,嬌艷的容顏毫無損傷。他長出一口氣,這才回頭直視異熹,冷淡地道:“孽子!你還有什麽話說?”

孽子,這兩個字分外刺耳。異熹擡頭,注視著陌生的父親,語氣同樣冰冷,“你真的想聽嗎?從小到大,你不顧我的死活,如今,會想聽我說話嗎?”

攖寧子一怔,英俊的臉頰泛起了惱人的紅暈,喝道:“你說什麽?”

異熹再不看他,惡狠狠地瞪著不遠處湘妤的軀體,眼中的怒火像是要燒毀他的整張臉。他捶著地,氣沖沖地說道:“我活著,你心裏從來沒有我。那個女人死了,你卻一直惦記。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背叛你?我不能讓你救活她,我不想看她奪走我的家!我是你兒子,你所有的東西都該是我的,那女人不能醒來,她根本就不配和我平分你的一切!不過,我已經不稀罕有你這個爹了,我只要你的家業,這崎岷山莊早就該由我繼承。你和這個女人,都該死——”

他猛地咬破中指,對了湘妤喊道:“我要你死!”

夙夜叫道:“不好!”

湘妤突然飄到半空,繚繞的青絲漫天飛舞,像被雷電擊中一樣地顫抖。夙夜睜大眼透視異熹的體內,一團白色的影子從他的心臟處慢慢顯現出來。烏荻沒有走,她躲進了異熹身體裏,逃過了夙夜的追蹤。哪怕領不到她該得的獎賞,靈法師的尊嚴不容許她就那樣輸在夙夜手中。

她為異熹準備了一個血咒,以命償命。被血咒點中了的湘妤等於走進死神的懷抱,屆時她的身體將因血液過分充盈而爆裂,殘留的魂魄也將散盡,不復有重生的可能。

夙夜憤怒地望著寄身在異熹體內的烏荻,他施展任何法術對付她,都有可能殺死異熹。其實用不著他動手,血咒展開後沒多久,他就將血竭而死。到時,也是烏荻不得不脫身而出的時刻。

湘妤在那一刻睜開了眼,異熹的血源源不斷穿越空間,通過咒語直接湧入她的體內。有了活人鮮血的充盈,一下子驚醒了她沉睡的魂魄。攖寧子不知發生了什麽事,訝然狂喜,張開兩手對她喊道:“湘兒,是我!我是攖寧!你記得我嗎?”

湘妤望他一眼,眾師被她眼中的哀愁感染了無限的傷心,恨不得替她哭一場。夙夜急急說道:“湘夫人,你中了血咒,請容我為夫人放血。”難得他也有情急的時候,烏荻陰陰地在異熹體內一笑,感到了滿足。

湘妤用手制止,環視四周,微一錯愕後仿佛明白了所有。

“不,我想死,你讓我走。”她平靜而優雅地述說。

夙夜凝視她眸子裏不盡的哀傷,忽然看到了她的前塵過往。於是他回過頭,帶了憐憫與惋惜的神情,瞥了攖寧子一眼。

攖寧子跳著跺腳,拼命往上蹦著,試圖撈到她的衣角。他不甘心地大叫:“不,湘兒,你是我的,你不能死!湘兒,你不要死!快救救她,誰來救救她!”越來越多的血進入了她的身體,逐漸令她承受不起,夙夜遺憾地遙看她就要消逝的美,任由拯救的時機一點點過去。

湘妤安寧地笑著,青絲霓裳繪成淒美的圖案,在空中展翼成了撲火飛蛾。

寧願死,也不想和你一起。她對了攖寧子,無聲地這樣說。

他眼睜睜望見她,舍卻了所有。

粉黛成灰,原來她所求的,他們都不能給。

攖寧子的淚混合了哭喊落下,滿地狼藉,是他不堪收拾的情債。為她傾盡數十年的相思呵,就被她這樣無情地拋棄。她的美,是他放不下的毒藥,始終甘之如飴。為什麽要這樣折磨他的心呢?難道這麽多年真心誠意的愛,抵不過當初逼她嫁給他的罪過?她心中又有怎樣的愛,越過歷歷時空不能遺忘,以致絕不肯接受他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