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薄言往愬,逢彼之怒(第6/6頁)

  陳輔喝道:“沒被你傷著,卻要被你氣死了!”說著,將劍鞘一送,鞘中陳靖仇的長劍脫出了一半。陳靖仇抽出長劍放回背上,見師父臉色轉和,心道:“師父見我本事有長進,心情好多了。趁熱打鐵,再勸勸他吧。”見陳輔向插在地上的那柄長劍指了指,但那長劍卻紋絲不動,心知師父尚未復原,連劍都收不回來,忙跑了過去拔起長劍,雙手捧著遞過來道:“師父,我的本領有長進嗎?”

  陳輔哼了一聲,只待再罵,見他在自己面前如老鼠見貓,反覺有點過意不去。這個徒弟兼少主雖然不聽話一點,但見他面有風塵之色,這些日子為了救自己定然殫精竭慮,四處奔走,而且沒自己管著,本領不但未曾荒廢,反而大有長進。想到此處,他臉色轉和,道:“靖仇,你有緣來此仙島,就該向兩位仙長多多請教,你看然翁仙長和古月仙長兩位,都謹遵古人之訓,嚴守華夷之辨……”

  陳靖仇聽師父又要說到這上面去,心想然翁和古月先生哪會如此無聊,守什麽華夷之辨。他不敢直斥師父之非,只是道:“師父,可不論是華是夷,難道不都是有好有壞嗎?”他雖然害怕師父,這話卻如骨鯁在喉,不吐不快,非要替拓跋玉兒討個公道不可。

  陳輔聽他居然敢頂嘴,心頭本已消去的無明火又冒了上來,喝道:“胡人中未必都是壞人,師父當然不會不知。但你身負家國之仇,華夷大防,豈可不守。正如人妖殊途,勢不兩立,豈可混為一談!”

  陳靖仇見師父把華夷之辨說得跟人妖之別一般,心裏一動,道:“師父,難道妖物中就沒有好的嗎?”

  陳輔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又不是不曾見過妖物,難道還不知道?”

  陳靖仇道:“可是……可是古月先生他也是妖屬啊。”

  陳靖仇這話一出,陳輔的臉登時板了起來,喝道:“畜生!你……你竟敢如此無禮!”

  陳靖仇見師父吹胡子瞪眼,看樣子真要狠揍自己一頓了,不由縮了縮脖子,但馬上又站直了道:“這又不是我瞎說,然翁跟我說的。不但古月先生是妖屬,便是天外村裏也有好多是妖屬。只是他們心存善意,比好多人都要善良得多,我的命都是他們救的。”

  陳輔見陳靖仇眼中有害怕之意,可又倔強地看著自己,本想狠狠地教訓他一頓,讓他好生明白一下這華夷之辨、人妖之別,可手卻打不下去,輕聲道:“當真?”

  陳靖仇見師父沒打自己,膽子也大了,道:“當然是真的。古月先生是萬年老狐,上古之時就和然翁老先生一塊兒行走天下,濟世安民,靖仇可不敢瞎說。”

  陳輔知道陳靖仇縱然有時不肯聽自己的話,但真不會說瞎話,何況是這等事。他自幼苦讀聖賢之書,後來投入鬼谷門下,亦只知斬妖除魔天經地義,根本不用多想。但聽得那位古月仙人居然也是妖屬,讓他根深蒂固的觀念都動搖起來。連妖屬都能成為令人景仰的仙人,什麽華夷之辨豈不十分可笑?可是要他承認自己錯了,這話終究還是說不出來。突然想起古月仙人方才以一曲《獲麟歌》相送,其中深意只怕也是告誡自己不要和叔孫氏一般魯莽和偏執吧。

  陳靖仇見師父一張臉忽陰忽晴,也不知他在想什麽。正在惴惴不安,卻聽陳輔忽道:“靖仇,走吧。明天就該回去了,九五之陣所需的另三件神器,終要盡快弄到手。”

  陳靖仇聽師父這般說,不由怔道:“師父,那玉兒姐姐她……”

  陳輔頭也不回,只是道:“她愛跟誰走便跟誰走,我管得著嗎?”說著便拂袖而去。陳靖仇心裏一寬,忖道:“師父到底還是想通了。”

  陳輔的口氣雖然仍不好,但比起先前已緩和了許多。陳靖仇擔心了大半天,現在總算放下了心,暗想:“其實現在的師父就和以前的玉兒姐姐一樣。在一塊兒時間長了,他也不會老這樣了。”心中寬慰,腳下便輕快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