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英雄 十一、學者

  除了雲湛,沒有人識破宇文非的歪打正著,所有人都以為此人具大神通,乃是南淮城的大救星,殊不知他在無意中發現了一種秘術效果之後興奮異常,整整一夜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冥思苦想。其實這時候姬家的人都清楚得很,這小子只不過是想通過自己的鉆研,豐富龍淵閣的收藏而已。但問題在於,龍淵閣的完善與否關姬家鳥事,憑什麽要把姬家的屋子弄得一會兒火一會兒煙一會兒嘩嘩漏水,以至於鄰居跑來敲門抗議:“半夜三更的你們家搞什麽裝修呢?”姬承低三下四的陪著不是,打發了鄰居,回頭看老婆已經氣得脹了起來,準備去把那該死的書袋子扔出去。於是他又趕忙低五下六的勸慰了老婆,心裏想著:認識了雲湛,真是這一輩子最失敗的一件事情。

  好在宇文非大學者以極高的效率攻克了這一學術難關,接下來又以更大的熱情投入到生產實踐中——按照雲湛的設想,用藥物激發瘟疫,以此解決威脅著南淮城的香豬們。雲湛十分明智的為宇文非單獨找了個住所——否則憤怒的唐溫柔沖進王宮去要說法也未可知。

  那是一家通敵叛國的富商的院子,如今人被抓走砍掉了腦袋,院子也封了,憑著石秋瞳一句話,就把宇文非塞了進去。那院子很大,但所有財物都被抄走,看起來空空蕩蕩、徒有其表。雲湛走在其中,很自然地想起了自己童年時所居的貴族之屋,一時間不知是感到溫馨還是傷感。

  “我也要住過去?”唐缺聽了雲湛的宣布一愣。他倒不是抗拒什麽,而是已經在姬家呆得有點習慣了,如同他當年在越州草場一樣。現在一下子又要換,他有些缺乏心理準備。

  “不只是你,我們還會弄幾頭豬進去,”雲湛說,“不是香豬,就是普通的家豬。因為我們抓不住活的香豬,只能用家豬意思意思,我琢磨著豬瘟應該是全世界的豬都通用吧,是吧?”他的語氣很不確定,唐缺也完全懵然無知:“我們草場只有香豬,我從沒養過別的豬。”“那……死豬當活豬醫吧,”雲湛無奈,“你看我們羽人和你們人類不同種族,照樣都能得花柳,人猶如此,豬何以堪?”站在他身後的姬承打了個寒戰。

  唐缺住了進去。雲湛真的弄來了幾頭家豬。唐缺聽說,有些失去了幼崽的動物會叼些其他動物的後代來養,現在他也只能報這種心態了。

  這種豬懶、饞、笨,完全不解風情,成天吃飽了就睡,連交配都提不起興趣來。唐缺想:“不用什麽瘟疫,它們自己就懶死了吧?”養這種豬也省心,反正遲早要弄死,不必精養細養,只需要把食水喂足就行了。

  剛開始他還惦記著大小姐和姑爺,想著那一大堆的家務活,完全忽略了姬家還有諸如姬祿等其他一些仆人的事實。結果到了下午他就顧不上惦記了,因為宇文非派給了他更多的活兒,這些活兒或輕或重,或輕松或費事,唯一的共同點是:都很奇怪。

  譬如他弄來了一籠子冰蝶,要唐缺把它們搗成漿。唐缺倒也聽說過,冰蝶這玩意兒喜歡吸人血肉,這麽一想覺得腦仁發顫。但是他畢竟擁有做下人的良好素質,盡管心驚膽戰,仍然先用水把冰蝶淹死,然後像舂米一樣硬生生搗出了一大碗模糊的血肉。在香豬的氣味中眉頭都不皺一下的唐缺,聞著那股血腥的味道,簡直快要走不動路了。

  但是宇公子表現出了令人驚佩的學者風範。他看著這碗冰蝶的肉漿,就好似看著一碗米湯一樣不動聲色,還用銀針在裏面攪動了一下,放在鼻端嗅嗅,似乎是在研究純度和濃度。隨後他很快投入了忘我的研究中,一面和冰蝶的血肉作鬥爭,一面吃晚飯。

  這就是科學家啊,唐缺想,我一輩子也達不到這種境界。他還有點擔心,不知道宇公子會不會一下子糊塗了,把冰蝶碗和飯碗搞混了。

  第二天雲湛走進來時,唐缺正在取一只雙頭黑鯢的墨囊。黑鯢雖然死了,墨囊內的黑色汁液仍然是威力強勁,一不小心沾到身上,至少得一個月才會退色,因此唐缺取的時候小心翼翼,唯恐把墨囊弄破了。雲湛這蠢材上去就表示親熱地拍拍他的肩膀,差點把他嚇死。

  不過宇文非很快給唐缺報仇了。雲湛打過招呼進了屋門,沒過一會兒就跌跌撞撞的搶出來,一張臉上全無血色。唐缺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他連忙故作鎮靜,說了句“還有什麽需要的就告訴我”,然後就溜掉了。到了晚間,他賊兮兮地躥回來,也顧不上和唐缺說話,先從門縫裏張望了宇文非的動靜,這才推開門,邁了一只腳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