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風雲 十五、那我還能飛嗎

  夜色漸深。雨聲不知何時已經停息,但房內的三個人根本沒有留意到這一點。很久以後回想起這一幕,風蔚然禁不住要想,那多像是在說書啊。一個五官殘缺的醜陋說書人,講述著一個驚心動魄的傳奇故事,兩個配角在旁邊不時插一句恰到好處的問話,以便吸引聽者的興趣。

  現在配角又開始問話,是那個胖得好像發起的饅頭似的家夥:“你今晚想和我們談什麽條件,還想借助蔚然的身體去喚醒那死靈?”他示威似的把雙手分別按在刀劍上:“最好別那麽想。”“不,我不會愚蠢到和你們談這種條件,”對方說,“我有一個對方都有利的提議。”說完,他從背後拿出一個長長的木盒,在桌上打開。那裏面有一根形狀奇異的法杖,長約三尺,用深黑色的星焚之鐵打造而成,在燈火下竟然沒有一點反光。杖身是由數股花紋扭結而成,代表著靈魂的糾纏交錯;杖頭上則有一個漆黑如墨的球體,象征著神秘的暗月。

  胖配角下意識的退了一步,聲音發澀:“這就是……蒼銀之月?”說書人點點頭,再從懷中取出一枚亮盈盈的石子。這石子狀若雞心,通體透明,閃爍出若紫若藍的光芒。

  這次胖配角和那個瘦小的少年配角一齊問話:“這又是什麽?”“我花費了很多功夫,”辰月教主答非所問,“我從越州先後抓來了十三個兵器鑄造師,在他們身上施加了四十一種辰月教的刑罰。前十二個都死了,最後一個終於招了。然後我再次去往越州,用了兩年時間,找到了據說是九州最後一個魂印兵器的鑄造者。”“這就是魂印兵器的秘密,”他說,“魂印之石。”“我明白了,”風蔚然說,“有了魂印之石,你又可以重新把靈魂封入蒼銀之月,也就不需要人類的身體了。對嗎?”“如果不是依靠我們辰月教的秘密祭壇,你也許不會被生下來,而你的父母也都會在十六年前死去,”對方說,“所以,你把他們的仇怨記在我身上,並無意義。現在我們只是為了彼此利益而談判罷了。”“你為什麽不把我捆起來,然後直接施術?”“我不能。人的軀體不同於兵器,那靈魂現在處於你的精神力的壓制之下,必須得到你意志的完全配合,我才能把它導引出來。否則,很有可能和你的靈魂碰撞,彼此湮沒。這就是我為什麽和你費那麽多唇舌的原因。我要你心甘情願的幫助我,要你的精神力完全接受我的引導,才可能把我需要的東西弄出來。快決定吧,夜很短,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風蔚然心裏有了底,明白對方不能強迫自己分毫,於是搖搖頭:“你可以得到蒼銀之月,重新開啟辰月教的輝煌之門,但我能得到什麽好處?”教主輕笑一聲:“你可以得到你本來沒有的東西,那就是飛翔。”風蔚然仿佛是被人當頭打了一棍子,只聽教主接著說:“羽人飛翔,靠的是明月的力量,但那靈魂在你體內,雖然並未覺醒,暗月之力卻滲透了你的身體,以致你根本無法感受到明月的召喚。如果不將那靈魂取出,你永遠也不能飛起來。”風蔚然站在原地,許久沒有動彈,聽到屋檐上的積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在靜夜裏聽得很清楚。起飛日的尷尬,風長青的奸笑,石秋瞳的同情,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剛剛發生,在眼前如走馬燈般掠過。飛翔,他突然發現這個詞對自己有無窮的魔力。

  飛翔啊,與藍天為伴,隨星辰起舞,讓雲朵將自己席卷纏繞,讓太陽把自己融化。從此不用再孤零零的站在冰冷的大地之上,看著自己的同類在頭頂上自由如風,無拘無束。那種酸楚的感覺,不是刻意的笑容可以掩飾,不是灑脫的揮霍可以沖淡,那種感覺令一切欺騙自己的謊言顯得那麽脆弱無力——真的真的是很傷自尊的。

  多麽誘人的提議,他終於忍不住這麽想。

  風蔚然轉過頭,看了看胡斯歸,有些猶豫:“你說……我該怎麽辦?”胡斯歸此時手已經從刀劍上放松開,沉吟了一會兒,說:“你自己的事情,還是應該你自己決定。”“我只有十六歲,很多事情還想不大明白,你總得給我點建議吧?”胡斯歸撓撓頭:“這可不好說,我不能確定這家夥說的是真是假,雖然聽上去無懈可擊。不過,能夠飛起來,對於羽人而言,的確是很重要的。羽人飛行的原理我多少知道一點,明月……”風蔚然打斷他:“這麽說,你建議我接受他的條件?”胡斯歸躊躇了一會兒,說:“這個……算是吧。我是個商人,沒聽出這件事對你有什麽損失。”風蔚然點點頭:“好吧,容我再考慮一小會兒,只需要一小會兒。”他背著手,眉頭緊鎖,在屋裏來回踱步。辰月教主也不多說什麽,悠然坐在桌邊。胡斯歸卻在一旁站著,眼睛隨著他的步子從左轉到右,從右轉到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