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破國箭(5)

  走了一段路,透過樹橋下的縫隙,可以看到下面閃們發亮的水面,原來谷底大部分地方都是沼澤,這樹橋倒真成了唯一可行的地方。

  樹橋上橫生的樹枝漸漸多起來,須得不時地爬高躥低才能通過,不過走上一兩丈遠,總能看到那巨大的爪印,一路引著有蘇向山谷深處前行。

  漸漸的,前方亮了起來,樹冠上透下許多束白色的光芒,忽明忽暗。有蘇走到一個光圈下,仰頭望去,原來月亮已經升起,皎潔的月光穿透了密林。

  在終年雲霧彌漫的漾山下住了這麽多年,有蘇還從未見過如此明亮的月光,連自己的影子都清晰可見,登時大為驚奇。榕樹林到這裏變得稀疏,不久便走到了樹橋的盡頭。

  榕樹林的外面,是一道不算陡峭的山嵴,山嵴上生滿野草。月光正照在這面山嵴上,野草在晚風下拂動的影子可看得一清二楚。

  有蘇只往草地裏看了一眼,立刻後縮,將身體隱藏在樹幹後。

  隔了一小會兒,他慢慢探出頭來。

  那野獸就在草叢中,一動不動。風吹草動,隱隱勾勒出一個龐然的身軀。

  風橫著穿越他與野獸之間,雙方都聞不到彼此的氣味,也聽不見彼此的聲音。但凝視許久之後,有蘇已能從它那緩慢起伏的背嵴上,“聽”到它強行壓抑的唿吸聲,沉悶中還隱約帶著難以言喻的“哢嗒”聲。

  這野獸的行動很像老虎。

  如果剛才那爪印是它的,比普通的老虎足跡大了足足一倍有余,這可不是個變通的大家夥……雖說狩獵獸對他來說已是日常勞作的一部分,但……狩獵兩只老虎是一回事,狩獵兩只老虎那麽大的老虎,恐怕又是另一回事了吧?

  有蘇手心偷偷地出汗。聽父親說過,老虎能聞到人恐懼的氣味,他趕緊將狂跳的胸口按住。

  還好,看起來,他們倆靜靜守候的對象都不是對方。

  老虎在草中隱藏著。樹林、草叢、沼澤,一片寧靜。這可不是拔腿就跑的最好時機。

  有蘇握緊劍柄,老虎不動,決不動彈。

  月亮越升越高,對面的山嵴被照得雪亮。在這群山環抱的峽谷內,到處都是參天的古木、長藤,要麽就是深不見底的湖泊、沼澤,唯獨這道山嵴,只長著一種高過人胸口的草,別說樹,連根不同品種的雜草都沒有。

  風吹過,草面像被吹皺的滿面一樣起伏著。

  山嵴頂上漸漸亮了起來,那不是月光照亮的,倒像是一團燃燒著的白色火焰。

  白色火光漸漸變大,什麽東西正從山嵴的另一面往山頂上走,終於,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在山嵴頂端。

  白色的火無聲地熊熊燃燒,包裹著那個看起來像鹿的動物,半個草坡都被這白色映得亮如白晝。草叢緊密地圍繞著火團,卻連煙都沒有冒出。

  有蘇握緊了劍,另一只手忍不住摸一摸弓。

  找了四天四夜了,青孚連個影子都沒見過,如果能抓到這樣的精怪,是不是就可以………不行。黑暗中,他嘆了口氣。父親一向認為,蘇國的一草一木,都是拜漾山山神所賜,蘇國的子民,都是靠著漾山的庇佑才艱難地活下來。此次若不是逼不得以,他也決不會派人進山獵取青孚。這頭鹿如此華貴,顯然是漾山中一頭不得了的精怪,說不定就是山神,自己豈可貪圖?

  他這麽一想,心立刻懸了起來。在草坡下埋伏的那頭巨虎,難道……

  月亮已經升得老高了,地面上反而不如適才那麽明亮。巨虎的身影在草中幾乎不可辨認,但有蘇看過一眼,便再不會忘記位置。

  風向也發生了改變,現在山風是從山嵴上迎面吹來,風裏頭有一種說不出的清新香氣,但也隱隱帶著一股腥味。香味似水而淡,腥氣如火如荼。

  白色的火焰開始移動了。鹿緩慢地走下山坡,如同一輪耀眼的明月滑下山嵴。森林裏一片死沉沉的寧靜,只聽得見白色火焰升騰燃燒之聲,草像波浪一樣分開,讓鹿走過。很快,鹿的白色火焰,離巨虎所在的位置不遠了。

  風裏的腥味越來越重,那巨虎不安的低低喘息聲越來越大。然而那只燃燒的白鹿在上風,毫無警覺地走著,眼見就要走進虎的伏擊範圍之內。